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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字造出来后,熊荆根据自己对印刷机的印象让造府造出这台印刷机,这完全是一个失败的发明,失败到一个时辰也印不了一百张纸。可他印象中印刷机就是这样滚筒式的,还有什么水油互拒,那纸张吸进印刷机,三个滚筒滚一滚海报就印好了。
好在一百张纸印出来每张裁成三十页,那就是三千页。这份改变历史的文稿排好版后不到一个时辰就印了出来。下午,墨迹还未完全干透的一千两百份文书就送到了燕朝,看着上面精美的鸟篆,熊荆得意的笑了笑,但他想笑容没有保持多久便消失不见:最少有两百份文书要加盖楚王宝玺,一份十四五页,印玺又沉重,实在是件苦差。
“大王,臣等告退。”盖玺之事只能是大王亲自动手,群臣根本就帮不上忙,再说累了一宿,他们早就瞌睡连连,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庙见。
“退下吧。”想到明天的庙见之礼熊荆不免有些烦闷,到时他肯定会面对诸多老臣、县尹的反对,哪怕仅仅是‘朝国人’、‘重文教’、‘崇鬼神’。自己真的做对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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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以为大王将行何新政?”阳文君在郢都购置了宅子,封地上的奴仆妻子全迁到了郢都。只是燕朝朝议他仍然不能参加,陈兼问的这个问题他根本回答不了。
“陈公以为大王将行何新政?”阳文君反问。
“大王为了军中誉士连宴十日,这……”陈兼打听过大王宴请誉士时的言辞,对‘封公封侯不再话下’一语极为警觉。“大王欲以誉士代我等乎?”
“哈哈…哈哈……”阳文君大笑,陈兼看着他莫名其妙,只待他笑完才再问:“君上以为大王无有此议?然各县县公皆以为大王有此意啊。”
陈兼是陈县县尹,陈县、项县、寝县、顿县、还有平舆、新蔡、期思、颖水两岸,淮水上游的县尹之尹来郢都后,已经悄悄的聚过了。大王欲以誉士取代贵族不是不可,但必须以自己的子弟来取代自己,而非庶民或者那些落魄的与庶民毫无差别的公族子弟。
可惜的是,楚秦之战除了少数县公,大多县公子弟未曾参战,成为所谓的誉士,他们子弟多数成了官吏,在别的交好的县公处做官。官员总是官官相护,你提拔我儿子,我便提拔你儿子,列国间常见的互换质子到了官员这儿演变成了投桃报李。
“陈公为何不放眼天下呢?”阳文君笑毕则是轻叹,这些县公太重视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了。
“天下?”陈兼不免眨眼,“敢问君上,何言天下?大王之新政行于楚国,与天下何干?”
“若赵国为秦国所灭呢?”阳文君提醒道。见陈兼还不明白,又问:“若韩魏也为秦国所灭呢?我楚国当如何?”
“赵国乃天下大国,即便为秦所灭,亦是数十年后。列国征伐数百年,此难道不是常事?”陈谦仍然想不透。“楚国今与秦国议和,当得安宁,君上何言天下?”
“秦国与我楚国议和是为灭赵国。”阳文君有些不想和陈兼谈了。这些县公邑公多数不关心天下,只关心本县、本邑,这或许就是层次上的差别。
“然赵国乃大国。”陈兼觉得阳文君今日有些浮躁,不知是为何。见他不想多言,也就沉寂了下来理了理思路,很快他就放弃了自己赵国乃大国的坚持,再次问道:“君上以为,大王新政只为拒秦,而非为了国内政争?”
“自然不是为了国内政争。”秦国是阳文君赖以自重的力量,县尹也是,他不得不再次解释。“秦王灭六国而一天下,当在这三、四十年间。楚国虽有韩魏为屏障,也不过国祚多存续十几年罢了。大王新政我虽未见,然必是强国之策。诸公不觉天下即将大变么?”
阳文君语重心长,陈兼听得认真但脸上诧异多于震惊。确实,天下彼此攻伐了几百年,谁能想到忽然间就在十七年内结束呢?赵国看似还很强大,齐国几十年未有战事,听说黍米半数烂在粮仓里,串刀币的绳子早就腐朽不堪,根本无法计数。楚军几个月前又大败秦军,斩首三万,这天下与几百年前的天下有何不同?
陈兼带着重重疑惑来到城外寿陵君的小邑,各县县公多聚在这里。他还未下车,便有人请他去中廷众议。
“见过陈公。”息县县尹成介笑盈盈对陈兼揖礼。
“见过陈公。”中廷此时聚着数十名县公邑公,但不管是谁,都起身向陈兼行礼。
“陈公入城可有所获?”身为地主的寿陵君看着陈兼,他知道陈兼去了阳文君府邸。
“并无所获。”陈兼被人尊崇除了资格老,更重要的原因是陈县乃楚国第一大县,赋千乘虽然有些夸张,可全国各县没有哪个县能比陈县更富庶。
“然则,”陈兼回想阳文君所说,补充道:“阳文君言,天下即将大变,秦人将灭六国而一天下,故大王之新政……”
“我闻阳文君将为新令尹,既为令尹,他这是为大王说话,弗能信也。”襄成君愤愤,他前几日也拜访过阳文君,不想吃了一个闭门羹。当然,那并非是什么闭门羹,不过是阳文君正会要客不便接待他而已。
“谬。令尹乃是淖狡。”下蔡县县公出言。“淖狡数日前曾出城祭祖,非祭祖之时何以祭祖?”
下蔡就在郢都对面淮水北岸,东迁后淖氏陵园设在下蔡山南之地。淖狡祭祖之事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下蔡县县尹。他如此一说,被襄成君打断的陈兼又在众人期盼下继续说道:“阳文君之意,乃大王之新政多是强国之策,而非……”
“强国之策?!”有人忍不住哀嚎,是彭城尹。“大王必是要行那秦法!”
“要行秦法?!”众人急急看向陈兼,希望他有个解释。
“是否要行秦法,阳文君也不知。”陈兼答道,“然,若是淖狡为令尹,必不行秦法。”
“然也。昭黍老叟也在朝议之列,若行秦法,他家财不保。”项县县公项鹊大声附和。“且大军尚在城阳,并未与秦人歃血从定,庙见之时若大王昭告我楚国改行秦法,军心必乱。”
“项公何以大王必于庙见之时昭告新政?”项鹊是继陈兼之后众人看重的第二人,这倒和项县无关,而是其弟项燕乃上将军,且又大败秦人。
“列国变法皆新君庙见时昭告行之,昔年秦国孝公之求贤令,即岁首庙见时昭告,不过秦国岁首乃十月,楚国岁首乃正月,众人不查而已。”项鹊道。“大王未龀而亲上战阵,又亲持腊祭之礼,雄心可得一见。又闻大王素恨秦人,沂邑乃为庶民断发,如此大王,可行秦法乎?”
“项公此言确也。”一干人附和道。成介出言道。“列国变法,皆依他国士卿,不论淖狡为令尹、仰或阳文君为令尹,皆是我楚国人。新政行秦法,当是不能。”
“那大王欲行何法?”这又不是,哪有不是,县公邑公们弄得都有些疲了,待寿陵君、陈兼、项鹊等人一走,中廷里乱哄哄之后又起了歌舞,累了众公一时忘了明日庙见之事,美滋滋的饮起酒来。
寿陵君带着陈兼等人在小邑里转了几转,最终来到一个听不见乐声的地方。登堂入室后,垂垂老矣的春申君门客唐睢、虞卿,以及黄歇昔日亲信朱观,周文皆在其内。
唐雎出使秦国上月方归,郢都亦非昨日之郢都,权倾朝野的春申君说死就死了,到现在景骅都未拿获;昔日偌大的封地即被朝廷收回,只改封了一处爰陵,长子黄康入宫受封的当日就把数千名门客给遣散了,再投别家不免有失身份,朱观只好来找寿陵君,他也算是当初一脉。
“见过唐公、见过虞卿、见过子观、子文。”唐睢等人还未行礼,陈兼已经重揖了。跟着他,项鹊、成介等人也是重揖。
“陈公之礼我等不敢受。”唐睢满是皱纹的脸上堆出一片笑容,朱观、虞卿、周文也道:“我等不过一门客耳,公等重礼不敢受。”
“唐公说于秦王,秦王乃使人求和于楚;虞卿之才,可为国相;子观多智,子文尚勇,四人皆为国士,奈何大王为人所蔽……”陈兼说完太息,又对四人郑重一揖。
此礼毕,几个人才坐下。寿陵君道:“君上在时,我楚国救赵灭鲁,何等快哉。而今未龀之人为王,秦人伐我、魏人伐我、齐人也伐我,至今莒县尚在敌手,亦不知何日收复。”
寿陵君一直是黄歇死党,他的话虽有偏颇,可也不难理解。陈兼笑道:“于秦人议和后,自当收复。然则,新王确是多事,不如先王。”
“先王之时,秦国国政未定,而今秦王亲政,文信侯去职,天下当要大变了。”唐且饮罢一爵,幽幽说道。
“唐公以为秦国若全力伐赵,赵国如何?”陈兼忽然问道。
“赵国已不似当年,楚国不救,十年必亡。”唐且答完他又痛饮一爵,再道:“以我观之,楚王当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