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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铁骑!”在楚军轻骑冲击之前,秦军军阵后方戎车上的李信禁不住低语了一句。从早上收到讯报起,他就察觉到了荆王的意图:荆王会骑马,那随行入境的四百骑兵必是陈城的那支钜甲铁骑。唯有那支铁骑才是荆人最强大的力量,才能护送荆王从稷邑安全脱身。
“荆王逃不了!”骑将辛胜的剑已出鞘,他头仰望着蓝天,似乎要告慰仲父辛梧的在天之灵。
“大王有命,荆王不能杀!”李信于咸阳受命之时,赵政已有交代,荆王必须是活的。
“那我便杀尽荆骑!”辛胜厉喝,手中之剑疾挥。
“大将军,本君只要那些甲胄。”义渠鸩也在一侧。在陈郢时义渠骑兵与楚军铁骑交过手,让义渠骑士唯一诟病就是秦军没有钜甲,故而义渠鸩对楚军的甲胄念念不忘。
“荆王有失,必拿你等问罪!”楚军轻骑兵已开始冲锋,李信挥退众将时再次叮嘱了一遍。
“啊——!火、火!”轻骑手上的火油弹终于砸落在秦军阵列,即便有一些骑士坠地,一百余骑一骑两枚,其余三百多枚火油弹也足够造成重骑兵冲击想要的混乱。
惨叫、烈焰未消,前两队三十骑一排的重骑兵已经开始小跑。骑士带着铁胄,身着环片铁甲,坐骑则披着最新的锁子甲,沉重的负载让战马重重喘息。因为距离还有一百步,骑手们两丈四尺的骑矛仍然竖举,矛尖下红绸所制的三头风旗好似一团烈火。
‘哒哒哒、哒哒哒……’距离越来越近,蹄声越来越急,钉了铁马掌的马蹄不断翻出断草和泥屑。五十步的时候,骑士开始全力策马,骑矛逐渐逐渐放平;二十步的时候,不再加速的铁骑撞向正在紧急补阵的秦军军阵。
戎车上李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荆人铁骑冲来时,钜甲反射的午后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只听见‘轰——’的几声巨响,再看时荆人铁骑已狠狠地撞入秦军军阵之内。火弹攻击后阵列本就存在诸多空隙,即便抽调士卒补充阵列也不能全部塞实。铁骑挟矛冲来,前面十排士卒尽溃。然而庆幸的是,军阵未破!
“驾!驾!”冲入秦军阵列的重骑兵调转马头,一边挥刀砍杀一边往右避让。这时候秦卒才从之前暴烈的冲撞中回过神来,他们手里的夷矛捅向马上的骑士以及他们的坐骑。战马嘶鸣,铜质的夷矛并不能捅穿锁子甲,但捅刺的重击让战马疼痛不已。
三十骑的宽度不及百米,调转马头右行的重骑兵很快就脱离了冲击的位置,因为,后面两排重骑已在百步外策马小跑。
“铁骑!!”军阵后方秦军五百主一边急指向前方一边失色厉喊,随后就被轻骑的箭矢射死。此时秦卒还在为幸存庆幸,为敌骑撤退兴奋。其实他们并未遭受过重骑兵的冲击,更没有遭受重骑兵的轮番冲击,这才是重骑兵真正的可怕之处——与夷矛方阵三排又三排、三排又三排的轮番冲击一样,重骑兵的进攻也是一轮接着一轮,永无止境。
身后的呼喊、身前的蹄音,兴奋中的秦卒瞬间失神。
“轰——!”抢在重骑兵之前,轻骑兵射完一轮箭矢,最后一百多枚火油弹全部抛出,火油弹落地当即爆裂,军阵里的秦军士卒再次惨叫,阵列一片混乱。
“不好!”李信大惊,对已经上前补阵的白林喊道:“拦住荆人!拦住荆人!”
不需李信命令,已经在军阵后方的都尉白林早就明白荆人的意图。这一刻他好似祖父武安君白起附体,他没有站在戎车上怒吼,而是直接冲下戎车抢过一名卫卒的夷矛挤到了阵前。
“大王有命,拦住荆王!大王有命,拦住荆王!!”站在阵前的白林高叫,他的喊声让本已惊慌的卫卒士气大振——经历那一次真刀实枪的演习之后,三万卫卒全被赵政贬出咸阳。这次如果他们不能拦住荆王,那他们有生之年再也不能回到王宫。
“大王有命,拦住荆王!”刺眼的铁骑再一次疾冲而来,每一名卫卒心里都在默念这道王命。
“轰——!”比上一次更加迅猛的撞击,最前排的卫卒被撞得飞起,落到后排同袍前举的夷矛上。甲士如此,前列一排一排的夷矛因为无法刺穿重骑兵的钜甲,不堪重重负的‘啪啪啪啪’一根根折断。重骑兵再一次冲入秦军军阵,军阵如水波一般往后荡漾,但可惜的是,这一次重击依然没有击穿秦军濒临崩溃的军阵。
“大王?”第一次率重骑兵冲击的项超已经回到冲击前的位置。秦军阵厚二十行,这样的阵列两次冲击必能击破。然而上天好像要故意作弄这支骑兵,第二次冲击尽管使秦军军阵往里侧大幅度凹陷,但凹陷是凹陷,没有任何一名重骑突破敌阵。
项超是年轻人,年轻人沉不住气,可熊荆的头皮也开始发麻。难道,自己真要命丧于此?难道,大司命不再庇佑楚人?
“再冲!”增援之下,被重骑兵冲击的那一段秦军军阵越来越厚,靠近月水没有遭受重骑兵冲击的秦军则迅速包抄而来,再冲不破敌阵,自己的空间将越来越窄,直至再也没有冲击的空间。
“驾!驾!”项超再一次的策马,他已经没有了骑矛,只有沾染秦军血迹的骑兵刀。
“大王!大王!”原本拦在木桥上的妫景急奔而来。“彼此有径!”
他的声音好似天籁,熊荆迅速的看向他。“何处?何处有径?”
“彼处!”奔来的妫景在熊荆面前急急转身,他的手指向淮水道,“彼处有径!”
“走!”没有半分犹豫,熊荆立刻策马。他的坐骑不服已经站立了很久,它只见同伴奔驰,自己却只能等待。现在主人一策马,它欢快的鸣叫一声,奔向淮水西岸。熊荆身后的甲士没有忘记吹出一个撤退呼哨,以命令项超停止冲击秦军军阵,跟随前进。
“不好!”秦军右翼已经开始包抄,荆人铁骑所占的位置越来越小,小到已经难以发起一次冲锋。可谁也没想到那面旂旗一转,居然奔东北方向去了。淮水西岸是一片树林,树林里李信早安排了甲士和弩手,可荆王奔逃的方向不是树林,而是淮水。
“驾!驾!”还在小跑的项超打马右转,紧跟着那面旂旗绕林东驰。站在戎车上李信的角度,他只看到这几百名荆人铁骑全部冲下河岸,冲进了淮水,而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在淮水东岸被桥上大火所阻的秦军步卒却能清楚的看到,冲下河岸的荆人铁骑正沿着对岸河畔浅水处往北疾行。他们大声的呼喊,同时隔水疾追,可人的速度哪里比得上马,沿着淮水转了几转,荆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唯有疾驰至河岸的李信看到他们所指的方向,才知道荆人循着淮水逃了。
“速传令辛胜将军,荆人正沿淮水奔逃!”李信恨恨地自己捶了自己一拳。他万万没想到荆人当中有人认识圉奋,若不是认识他,怎会提早警觉率先发难?若不是渡桥之后便发难,又怎会有时间给战马披上重甲,又怎会冲下河岸循淮水而去。
“救火,速速救火!”李信又指着木桥上的大火疾喊。
“驾!驾!”淮水西畔,战马行走在凹凸不平的水浅处,熊荆担心的泥泞没有发生,河床全由岩石和卵石构成,若不是战马全部钉了马掌,估计会有一小半战马被卵石硌裂马蹄。
‘哗……’熊荆此念刚过,便有重骑摔倒在淮水里。妫景见此命令道:“换马!立刻换马!”
四百名骑兵,五百七十匹战马,为得就是让重骑兵能一人双马,减轻马匹的负重。只是时间紧急,重骑兵根本来不及换马。
“立刻换马!”熊荆也命令道,“不怕耽误,秦寇赶不上我等!”
哗哗的流水声中,众人依然能听见岸上秦军的鼓声和士卒的叫喊,但熊荆毫不惊慌的命令和对秦人的蔑视让他们心里一松,他们一个个下马,跨上轻骑们牵来的马匹。
“大王,我等将行向何处?”趁着换马的间隙,骑上一匹无甲战马的项超跑到熊荆前面,这时候妫景也过来了,两人都看着他。此时众人已在不知水和淮水的交汇处。往北再折向东面就是城阳方向,直线大概是六、七十里;若是顺着这条不知命的溪水北上,谁也不知会走到何处。
熊荆尚未答话,河岸树林里突然射出一蓬弩箭,两人来不及挡箭,唯见大王身子一震,脸色瞬间惨白。
“往北!”熊荆忍痛喊了一句,弩箭并没有射穿他的铠甲,但箭矢敲在只有锁子甲保护的小腿骨上,疼的他面容扭曲、嘶嘶直叫。“不佞无事,往北!”
轻骑兵已经在与河岸树林里的秦军弩手对射,弓的射速远胜于弩,唯一遗憾的是秋冬之际木弓重滞,射出去的箭矢威力不足。
“大王有命,往北疾行!大王有命,往北疾行。”妫景和项超用楚语向众人传达熊荆的命令,已经横渡不知水的骑士立即打马上岸,消失在不知水和五里水之间宽约四公里的密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