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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在郢都的齐王田建时不时高歌,他像孩童那般欢畅,服食不死药的他已经可以不死。与孩童贪恋玩具一样,他去哪都要带着那个装大麻籽的木盒,里面的大麻籽剩下不多,可最少还能让他再服几次不死药。熊荆每每以实相告,他不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就是顾左右二言他。好在,此前的承诺他没有忘记。
“若秦人攻楚,寡人必出兵相救;若秦人攻赵,寡人当不救也。”燕朝上熊荆正和齐王对饮,齐王田建郑重相告。“赵人不善,数年前曾伐我,拔我饶安。”
“若赵国将大河以南之饶安、浮阳割于齐国,如何?”熊荆问道。
“这……”田建错愕。他对赵人没有什么好感,齐赵两国攻伐极多,廉颇早年的战绩基本建立在齐国身上。
“赵国大河以南皆割予齐国,而后楚齐赵三国会盟,三国永不攻伐,秦伐任何一国,余下两国必救之。”熊荆补充道。“当今天下秦居其半,楚齐赵三国不合,必被其各个击破;楚齐赵三国相合,自可存社稷、延国祚。”
“若赵国伐我……”田建问道,他忧心秦国,同时也忧心赵国。
“若赵国伐齐,楚国便救齐。”熊荆道。“如此可乎?”
“可。”田建终于在熊荆的期望中点下了头。
“召赵国使臣魏加。”熊荆趁热打铁的召见赵国使臣,他想尽快将三国同盟定下来。
“召!赵国使臣魏加。”谒者匆匆出寝,早就在路门外等候的魏加很快就上殿。
“不佞与齐王以为,”熊荆本想让齐王说话,但田建摇头,他将主事之权让给熊荆。“……若赵王可将大河以南割让给齐国,齐国和楚国愿与赵国会盟,誓三国永不攻伐,若他国相伐,其余两国必出兵相救。”
魏加去年就来了楚国,滞留一年就是为了与楚国会盟,只是这件事情一直拖着,拖到今年已经非常急迫,没想到数日之间情况便逆转,连齐国也加入了。
“敢问大王,秦国是否也是他国?”魏加没有激动,而是咬文嚼字将熊荆的话默念了一遍。
“然。”熊荆答道。“会盟后,若秦国攻伐赵国,楚齐两国必出兵相救。”
“此大善!”魏加终于大喜,这是赵国梦寐以求的盟约。
“咳咳,”熊荆还未说完。“若赵国伐齐,楚国必出兵相救。”
“赵国岂能伐齐?”魏加对熊荆、对齐王都是一揖。刚刚吞并燕国的赵国需要数年时间消化燕地,这几年都不可能对外攻伐,这也是赵国迫切得到盟友的另一个原因。
“赵使既然已知,请遣人速高知邯郸。会盟便定于大河南岸的齐国浮阳……”
“高唐亦可。”齐王田建插了一句嘴,他嫌浮阳有点远,高唐也在大河之侧,离临淄更近。
“那便定于高唐。”熊荆同意齐王的提议。“时日最好在十月、最迟不过十一月。”
“唯唯。”魏加连忙深揖。现在是六月,定在十月完全来得及。而十月、十一月之后,大河冰封,楚军舟楫无法航于大河,秦军很可能选在此时伐赵。
“受攻伐相救外,三国不可售兵甲军资与秦,不可使工师匠人入秦。”熊荆又补充了一句。“三国任何一国与秦之交涉,另两国有权知晓。”
“唯唯。”魏加再揖。与军事同盟相比,这些都是旁支末节。
“未得其余两国许可,其国不得伐秦。若伐秦,两国不救。”熊荆说这条时齐王连连点头,这也是他要求的。合纵是合纵,那是在三国都同意的情况下。熊荆对此也坦承相告,以楚国现在的状态,没有三五年时间无法伐秦。
“唯唯。”魏加笑了。赵国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去惹秦国,秦国不要伐赵那就谢天谢地了。
“若是如此,请赵使返赵,不佞与齐王与赵王十月盟于高唐。”熊荆挥手道。魏加急忙揖礼,又揖向齐王,这才脚步轻快的下殿。
“齐王今日若是无事,请一观都外军校。”豪麻汁的药效太强,初服此药的齐王好几天时间才恢复正常。即便恢复,也时不时高歌,脸上常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有人科普过,男人事业成功带来的快感是三,与梦中情人(必须绝色)滚床单的快感就是五,大麻带来的快感则是十五。而其机理,都是依靠大脑分泌多巴胺使人兴奋。
普通人生平很难得到超过五以上的快感,对大麻产生痴迷不难理解。然而这种快感很不真实,并且会让大脑形成依赖机制。以致日后除了大麻之外,不再对任何事感兴趣,常常表现出颓废、暴躁,无所适从。
“早闻郢都军校为天下一绝,楚王不提,寡人也要一观。”田建似乎仍处于快感的余韵中,现在是对什么都感兴趣。
军校就设在芍陂旁边,钜筋混凝土修筑的军校大门和五层教学大楼有别于这是个时代的任何建筑,另外还有煤渣铺成的八百米运动场、草地操练场、以及战舟训练场。
这种建筑并非君王独有,‘平原君家楼临民家’,说明封君大臣家里也有楼,但像军校这样的五层楼,全天下也就此一幢。
“寡人也要于临淄筑如此高楼。”田建因为高兴而来,仰头望见五层高楼又开始震惊。
“齐王要筑高楼不佞愿赠水泥钜筋。”熊荆笑道,有了蒸汽动力,水泥量产不再是梦,水泥窑也改良了,不再是烧一炉就要停火,已经可以不停火连续烧制。“齐国也应有军校。”
“请问楚王,军校何用?”齐王田建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若说卒是血肉,那将士就是筋骨,筋骨强则体壮。”熊荆解释着。“未有军校前,兵法、阵法、阵法皆是家传、师传,有军校后,兵法、阵法、战法将士可尽习之,择其优者而用。”
“竟然如此。”田建低语了一句,此时他才想到齐国的现实。
姜齐治国‘尊贤,先疏后亲,先仁后义’,田氏代姜后则反其道行之,治国以亲。
代姜之前的一百年前(哀公十四年,前481年),齐相阚止为了对付政敌陈成子(亦是齐相,陈氏入齐后封于田,故又氏田),于是对他的家臣、陈氏远支陈豹说:‘我尽逐陈氏,而立汝,若何?’陈壁推迟后立刻告知陈氏,于是陈氏‘兄弟四乘如公’,八人一起进宫问罪。
宗族的远支不会背叛宗族,宗族的兄弟为了宗族的利益,在一件事情团结一致,大打出手,这种团结在齐国其他宗族身上从未发生。姜氏身为齐国之王,富有一国,但组织度不如田氏,终被田氏取代,姜姓公族、他姓宗族组织度远落后于田氏,自然也就无力阻止。
当然,除了组织度高于齐国其他宗族,郑卫之地出来的田氏政治手腕也高于齐国诸氏,善于掌握各种时机、运用各种手段(造谣、挑拨、伪事高、国),甚至包括使用壮士断腕这样的策略来规避矛盾。整个齐国也就只有晏子清醒的看到田氏正在挖空公室的根基,但在田氏壮士断腕的策略下,晏子的提醒毫无作用。
代姜之后,田氏子弟都封在都邑成了大夫,开始立别宗,自成一体。以致如今的齐国也和楚国一样,国内县邑大多自治,别宗林立。从楚国购入的钜兵钜甲只装备了齐王直属的王卒,别宗的邑卒、私卒不但不装备,反而暗中限制其购买钜甲。
“这军校……”田建遥看草地上正在列队行走的军校学生,“何人可入?”
“军中誉士可入。”熊荆说了一句套话,“余者,皆由各县邑推选入学。”
“推选入学?”田健下意识的摇头。
“齐王不如如此设想:与其失国于秦人,不如失国于同姓。”熊荆知道齐王田建的顾虑,齐国的情况和楚国差不了多少。
“祖制不可违也。”田建并不同意熊荆的观点,他反而问道:“楚王不惧项氏否?”
项燕已封项侯,项氏不姓芈,但也不姓姬,氏项是因为封在项县,而非先祖源于姬姓项国。楚国用人向来是‘内姓选于亲,外姓选于旧’,且兵者国之大事,不但少有外姓将领,更难‘世世为楚将’。项氏封项之前能在楚世世为将,实际也是祝融八姓之一。
田建提及项氏以为熊荆会满脸忧色,即便不会满脸忧色,也会眉头紧锁,不想熊荆闻言顿时笑出声来,道:“忧惧项氏,只应公室太弱,亦是公族太弱。尚若公室强大,公族林立,何忧他姓?”
项燕封侯,他善战的名声不说在楚国,便是天下也都闻名。得知项燕的赏赐竟然是封侯立国,齐国正朝舆论纷纷,一些大臣更是连连惊呼。自古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楚王竟然封侯国于项氏,祸乱由此而生。
“楚王真不惧项氏?”田建还是不信,他没看到项燕、鲁阳君、孔谦等人正在数步之外恭迎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