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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时臣子们未经允许擅自退出燕朝,这让熊荆越想越气,他愤愤地发出召节,召齐、赵、魏、韩四国的使节急至正朝,他有大事要宣布。
赵氏廉舆、魏使魏间忧、韩使韩钲,这三人随时都在郢都等候谒见,齐使田角不像其余三国使臣那样急切,可心中有鬼,这几日也提心吊胆,生怕楚王相召,现在一召,便急急忙忙的从驿站赶过来了。
王宫诸敖府内,田角、廉舆、魏间忧面前是一张天下地图,楚、秦、齐、魏、赵五国以五色绘于图上。赵国燕地、代地之南,仅剩邯郸独存,但所失之地颜色未变;南郡、南阳郡、商於皆涂与楚国国土相同的赤色,以表示归属,韩国虽被秦国所并,颍川郡颜色亦与秦国灰色不相同。齐、魏两国未经战事,国境未动。
看着地图上的赵国国土,廉舆道:“秦太原、上党两郡皆赵地也。”
被秦国吞并的赵地颜色不变,只是混乱一层秦国的深灰。图绘的很细致,可廉舆却觉得不确。
“此大王即为后天下之图,九年而已。阏与仍是赵地。”淖狡答道。阏与孤立于太行山西面,是最近几年才被秦人拔下的赵地。“寡君以为,天下乃列国之天下,非弊邑一邑之天下,今咸阳已破,秦国将衰,故而当重定天下、厘定边界。
弊邑之地,除旧郢,不过方城。方城以北,与弊邑无涉……”
楚国要那些地方,熊荆、正朝朝臣战前讨论了无数遍。虽然有各种不同的意见,但这些意见归结起来,还是以复郢为主。旧郢、南阳在中古以前实际上一体的,南阳归属江汉,在中古以后,南阳才归属中原。
江汉平原作为旧楚地自然归楚国所有,与江汉连载一起南阳方城,自然也归楚国所有。而西面,当年张仪哄骗先君怀王的六百里商於——商於关乎武关道,秦国并非将其独立为郡,或归属那一郡,而是直辖内史,自然也归楚国所有。
商於之外,迄今还未全部拿下的汉中,当然也归楚国所有。秦国的汉中郡是楚国早前汉中郡的扩大,楚国汉中郡不包括当时隶属蜀国的南郑(即汉中盆地),只到巴国的石泉(今安康石泉)。据有秦汉中郡,将完全控制翻越秦岭之山道。此战略要地,当然不能让出。
楚国要的地方,除了方城让魏间忧、韩钲垂涎,汉中郡让诸越腹议外,其他并没有让人无法接受的地方。诸人的目光多盯在在中原,尤以三川郡、河内郡、东郡为中心。
“诸国皆为周天子所封,故而寡君以为,洛阳之地当归周也。”淖狡最新提出楚国的要求,楚国自身的要求除外,还有周人。
“东周君姬根已卒,其后人……”韩钲愚钝,如果是张良再次,必会把这件事包在身上,变出一个姬根嫡子出来。
“姬姓子嗣何其多,洛阳之地重予周人,弊邑无异议。”田角不关心洛阳的归宿,只关心东郡、河内郡的归属。“然伐秦之战,弊邑出兵最多,齐赵又以大河为界,故当得东郡、河内两郡也……”
“你……”田角一开口就是就要吞掉东郡和河内郡,魏间忧和廉舆都要反驳,只是田角还未说完,他道:“秦使王敖至临淄也,其言愿割东郡、河内两郡,及呼沱水以南至赵地予齐。”
“当真如此?”淖狡惊讶,不但惊讶秦使这么快就到了临淄,还惊讶秦国的手笔。
“然也。”田角递上临淄发来的飞讯。“弊邑岂是无信之国,已逐其出临淄也。”
“善。”淖狡多了田角一眼,有感于齐人的有信。
“然临淄以为,弊邑出兵最多,所得之地不可小于他国。”田角提出齐国的要求。“秦国若衰,赵国可复旧地,还得太原、上党两郡,魏国可得三川、河东、甚至上郡三郡,韩国可复国,弊邑得东郡、河内两郡,此不为过也。”
“这……”从面积上看,田角的分法魏、赵并不吃亏,可问题是东郡、河内郡在东面,太原、上党、河东都在太行山以西,上郡又在吕梁山以西,三川郡囊括崤山,可最精华的盆地又要还给周人,五郡都很烫手。
“弊邑取河东郡时,齐国出兵否?”魏间忧问道。
“魏国取河东郡得之,自然当是魏国出兵。”田角道。
“哼!”魏间忧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齐国因诸国攻秦而得东郡、河内郡,弊邑欲得河东郡,却要自取,此偏也。”
“经此一败,秦国必弱。魏军又有楚国雷鸣之器,何俱秦人?”田角反问道。“且魏国一郡之地,可战之卒仅十五万,却得两郡之地,此不偏否?”
“弊邑一郡之地,十五万可战之卒亦可大破秦人。且濮阳、平阳以西皆弊邑旧地、怎可能归于齐国?”赵国将亡,廉舆只想救赵;韩国已亡,韩钲则希望复国,真正起争端的还是齐卫两国。
东郡魏国只能让出濮阳以东,河内郡原则上不让,实在没办法,共邑以东也可以让出。而齐国与赵国大河为界,只能往东扩张。东郡是一定要吞下来的,这事关临淄的安全。河内郡在大河以北,太行八陉,邯郸正对滏口陉,共邑扼守白陉,河内郡可以让一部分给魏国,可共邑和白陉的控制权要在齐国手里。
这恰恰是魏国最最反对。太行山以西、吕梁山以东乃晋地,齐国拥有白陉就可以染指晋地,这点不要说魏国,就是赵国也不同意。齐国最强大的时候,也没有进入过太行山以西。
诸敖府内,全是魏间忧和田角的争吵;渭水之南,赵政对着渭水对岸的咸阳城渐入疯狂。
尽管卫缭一直封锁着消息,尽管赵政一直不想细究楚军有没有拔下咸阳,当事实摆在眼前时,一切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都城被拔、太庙被烧,即便早有心理准备,赵政也还是不能自己。最开始他还能镇静,没有责怪卫缭、没有责怪帐内诸降。可等待半夜里,郁积了一白天愤怒悲伤的他,在幕帐内情不自禁的大哭起来。
他想到了秦国三十代先君,想到了初入关中,在汧水养马的先祖,想到了战死沙场的秦军士卒。巍巍大秦,竟然被楚人攻破都城,焚烧太庙,这是秦国从未有过的耻辱。这是耻辱,更耻辱的是五十万秦军竟让十万楚军如若无人之地,咸阳明面就在眼前,却不能渡过渭水,与楚军决一死战。
秦军为何不能渡渭水,卫缭说的很清楚,强渡必然被楚军半渡而击,绕开则楚军出咸阳南渡返回商於。秦军能做的就是摆开阵势,在渭南等待楚军粮尽。一旦粮尽,那就是秦军趁机半渡而击。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内心的自责和耻辱却让赵政不想接受这个现实。隐忍的他只能在晚上发泄,或是痛哭、或是大醉、或是杀人……,每等一日,他就要疯狂一分,几日不到,他就变得形容枯槁、脾气暴戾,和熊荆一样,他必要用楚人的血来洗刷这种耻辱,必要灭亡楚国,将郢都夷为平地,才能重获内心的安宁。
“启禀大王,白狄、白狄大人至矣。”渭南王幕,披着头发的赵政只露出一双凶狠的眼睛。赵高的禀报让他迟疑,似乎他已忘记白狄大人是谁,过了好一会,他才点头道:“速召。”
齐褐率领的中尉、卫尉残军从武关北上卢氏先,又从卢氏绕了一大圈才翻越秦岭,与其他郡县的军队一起,回到了关中平原。炎炎夏日,亚里士多德四世在山林中穿行吸入了瘴气,时不时要全身发冷、口吐白沫一回。虽然身体不适,使命在身的他仍马上向赵政复命。
他进入王幕时,赵政披散的头发已让人束起,头上戴着一顶红色鹿弁冠,身上穿的是韎色衣裳。韎色如血,这种颜色让人振奋,可再怎么振奋也难以掩盖赵政苍白青灰的脸。
“陛下……”亚里士多德四世吃惊于赵政的变化。秦军并未真正的战败,只是丢失了胡姆丹。国王的母亲,美丽的王后、他的学生扶苏,还有无数嫔妃都在胡姆丹王城。
可亚里士多德四世相信她们不会遭到任何的伤害——伊苏斯战役之后(前333年),亚历山大大帝也曾俘虏了大流士的家眷,但大帝以王家礼仪相待,没有丝毫的侮辱侵犯。楚尼国王是真正的王者,真正的王者绝不会欺凌弱者,他只会挑战强者。
亚里士多德四世如此着想,很想劝慰赵政,赵政听闻毋忌的传译后却置若罔闻,他只问道:“大人可见知荆人之巫器?”
“当然。”火炮的威力让亚里士多德四世震颤,他相信这就是宙斯的武器,只是不清楚为什么被楚尼人窃取。“我见到了它,它像宙斯的雷霆一样令人畏惧。所有的秘密都在那种黑色粉末上,楚尼人使用雷霆的时候,会往那根铁管里塞入丝绸包裹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