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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太阳晒得人有些眼晕,百步外的赵政举陆离镜举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才看见巫器之校仲敢大力挥手,举着明火的士卒将火焰凑在火门上,青烟燃起的瞬间,‘砰’一声,巫器剧震,烟雾火焰中炮弹飞速而出,击向百步外的虎侯。
赵政看不到脸色,唯身躯不停的颤动。待轰响平息,推开赵高他才道:“此巫器也。”
“荆人巫器不及我也……”赵高劝慰,目光示意侍女继续帮大王更衣。
“穿衣。”赵政不想睡觉了,他想出去看看,看看荆人到底在干什么。待他出帐,爆炸激起的烟尘逐渐消散,只有漫天惊鸟飞过。天造地设d秦岭在这些鸟儿心里已是不安全的存在,方圆数百里的鸟兽尽数避走。
“禀大王,荆人……击辋川之口也。”一名地理在赵勇耳边细语几句,赵勇立即向赵政禀告。
“击辋川之口?”赵政不解。秦岭有太多的山川。
“然。”赵勇道。“辋川之口,宽不过一尺,只可顺辋水出川。荆人越山岭而来,无舟楫也,故须击破辋川之口,以输粮秣辎重。”
原来如此。闻言后的赵政连连点头,他又问道:“如此重击,辋川之口破否?”
“臣、不知也。然天佑大秦,荆人不得逞也。”
刚才那记轰响已是毁天灭地的力量,赵勇也好、地理也好,都不知道宽不盈尺的辋川口怎么样了。可关中是秦人的土地,神灵受秦人的祭祀,神灵不可能不保佑秦人而偏向楚人。
秦人少有宗族概念,也越来越不笃信鬼神——除非存在现实需要。但身为赵氏宗族族长的赵勇,对关中神灵素来是毕恭毕敬,牺牲玉帛,弗敢加也。他的话果然灵验,烟尘散去后的最后一道弯,满怀希望的公输忌、封人纠、巫空等人失望的看到,虽然大部分山岩都已炸垮、炸飞,可在山岩最北端,依然还有一道厚重的石墙屹立。
这一段岩壁的崖脚没有内凹,没有内凹就没办法在崖下装入火药。爆炸的冲击波扯去了一大片山岩,可外侧这些山岩看上去毫发不损,出谷之处虽不再宽不盈尺,也没宽到哪里去。
“凿出炸洞再炸?”封人纠苦笑中发问。
“不及也。”力卒已排着队进入山涧,清理那些碎石。
“那当如何?”建的事情封人纠知道,拆的事情封人纠不知道。
“或可以重炮轰之。”巫空奔过去又奔过来,几百米长的山岩被削掉了大半,只剩下川口这几米仍然不倒。“只要能轰开丈许,车马得过也。”
“重炮?”重炮就是攻城炮,楚军有一个营的攻城炮营。之前这些火炮滞留在上洛,但丹水疏通后,几万人、十几万人跟着楚军整修这条新道,道路逐渐能够通行马车和炮车。
“然。以两个连的重炮猛轰石壁,壁当垮。”巫空很有信心在几个时辰内击碎岩壁。
“速行之。”岩壁凿洞就要几个时辰,等混凝土凝固又要几个时辰,与其如此,还真不如交给炮兵猛轰。如果轰半个时辰没有效果,再凿洞也不迟。
公输忌毫不犹豫的答应,他要做的另一件事就是速速报告大王。火炮辎重关乎楚军第二天的作战,辋川道不能在定昏前后开通,这是大事。
火炮的缺席当然是大事,因为火炮的缺席,楚军不能驱赶铲水上的秦人战舟,不能在铲水上假设浮桥,等于困死在白鹿塬上。天一亮,四十万秦军就会杀过来。辋川口三十二斤重炮接连响起的时候,各师旅的将率已聚在幕府。
“臣以为我军退回山之南。”鄂乐最为着急,出秦岭已不在计划之外,何况是攻入咸阳。“大王勿忘李信四十万秦军将入南阳。”
“我军岂能无功而返!”成通大叫。下午追击赵政时,息师被秦军战舟一通攒射,死伤一两百人。“臣请大王明日与秦人相决,息师必可击破秦人,以杀秦王。”
“秦人已有荆弩!”庄无地道。“而我军火炮尚在山涧。若战,秦人以荆弩击我……”
“秦人若以荆弩击我,我军可端矛疾冲,待与秦人接兵,荆弩何惧?”期思之将妫瑕驳道。
“秦人荆弩几何,我军不知也。若秦人荆弩数百上千,我军若何?”庄无地再问。他转过看向熊荆,揖道:“若是荆弩射向大王,若何?”
“杀死不佞的箭,还未造出来。”熊荆不屑。他看不起秦国少府,也看不起秦国的工匠。诸将闻言皆笑,他身后的左史连忙把这句话写下。他不掩饰自己的想法,直截了当的道:“我军击秦,乃趁蒙恬之军未至而击,如今蒙恬之军已至,我军当返……”
“大王!”熊荆直抒胸臆,幕府中将率闻言大惊。
“大王岂能轻言退兵。”潘无命锰站起来,他膀大腰圆,身上钜甲鼓鼓,须发野草一样横生,怒的时候往往让人不寒而栗。“咸阳即在百里之外,秦王即在十里之外,只要臣能近近其百步,必可将其击杀。”
“臣只要近其两百步,即可将其射杀!”大帐最外侧的位置,有人不同意潘无命的意见。
“无礼!”潘无命对身后叱了一记,他知道是谁在说话,虽叱,但无怒意。“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大王今日退走,他日必要悔之。”
“我军今日不退,大王今日便要悔之,何须他日。”西阳之将曾珏道。
“今日悔之又如何?”潘无命怒视曾珏,“秦人杀我一卒,当死十卒。而我楚军精卒,杀秦人如杀一狗耳!”
“人岂能与狗并论!”熊荆斥道。“不佞意决,火炮、辎重不出川,只能退兵。”
“大王!!”潘无命大急,成通等人也大急,可这时候幕府里的谋士已经拿着撰写好的命令开始分发,这是如何撤退的命令。与进攻相比,撤退更需要技巧和纪律。
“臣不服!”潘无命大喊。
“臣也不服。”妫瑕亦道。
“臣亦不愿也。”成通也道。他们三人带头,更多的将率站了出来。
斗于雉见状道:“我军至此,岂能不战而退?将率不服,士卒亦不服也。我楚人惧秦人否?我楚人大败秦人也!我军若退,士气必然大落,大落之士气,如何围歼李信四十万人?我军不战而退,急急待援的赵人将如何?还有齐人和魏人将如何?大王,此天下之战也!”
斗于雉提起赵人让熊荆一怔,但仅仅是一怔,他坚持道:“这是军令,亦是王命!你等不遵?”
幕府里的气温骤升,熊荆盯着这些不服的将率,他们在他目光扫来前纷纷低头。熊荆年少,可他的威势一日重过一日,谁若是不服王命,楚人必要唾弃他。
只是眼下机会太宝贵了。八十多年前楚军撤军,没想到八十多年后楚军还是撤军。不拔咸阳、不杀秦王,不需明年,这四十多万秦军今年就会循着武关道直入南阳。而李信如果谨慎一些,四十万大军不入方城,或者入了方城也是浅尝辄止,以等待关中大军南下,那乙案也要失败,最后能实施的将是丙案。
所谓丙案,就是依仗新驻的襄、樊两座巨城扼守汉水。这也是大司马府对秦作战的原则之一:若不能以战略机动造成以众击寡的有利态势,那就择险而守、择城而战。
襄、樊二城与秦后的襄、樊二城一样,隔汉水而筑。其中樊城城周五十里,高六丈六尺(14.85m);襄城城周八十里,高四丈八尺(9.45m)。
汉水流到襄阳与白水\唐水相汇。原本往南的汉水转弯往东,往东二、三十里后转折往南、再往西,如此围绕出一个长宽皆为十五、六里d半岛。半岛东面是原,西面是山,历史上的襄阳城依着山脚,筑在半岛中部的北面,城周不足二十里。现在修的襄阳城不但把半岛东面全包了进去,还把半岛西面的岘山也顺着山势围了一截。
两座巨城必可阻秦军于汉北,尤其是襄城,根本不能攻克。只是鄢城之战过去五十年仍让楚人心生不安。斗于雉等人绝不愿坐等秦人攻来,而是要先攻秦人,防范于未然。
熊荆的注视下,幕府里一片沉默,熊荆就要开口让诸将带着书面命令返营,明日准备撤退时,身侧有人咳嗽了一声,是右史倚宪。“大王容禀。”他道。
“臣闻邲之战时,先君庄王之乘左广以逐赵旃,晋人使軘车逆之。人惊之时,孙叔曰‘进之。宁我薄人,无人薄我。《诗》云:『元戎十乘,以先启行。』先人也。《军志》曰:『先人有夺人之心』。薄之也。’”
左右二史有进谏的职责,但他们少有进谏。只是此次事关重大,诸将很多不服,年长的右史才进谏。他一开口就是几百年前的旧事,虽无新意,却使幕府内的气氛大大缓和。
“楚人善先、善迫。入关中不战而退兵,士卒将不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