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竟然自己跳到湖里?!我盯着他的头顶,迅速判断这句话的真伪,傻子要么胆大包天,要么比一般人更小,显然我要冒充的这个,是个胆子小的,不然也不会在大宅门里活下来,被仆人欺负。这样的人,怎么会往水里跳?
我料定这个小厮此刻没有撒谎,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又是幻境!
傻子被骗了。
那么,问题来了,对于一个家里人都疏忽不管的傻子,为什么有人处心积虑地弄死他呢?不对,他到底死了没有,现在还是未知数,而是有人把他劫走了,他们要干什么?
我陷入沉思,小厮就乖乖跪着,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我才低声说了一句:“你父亲的病,肯定和你那个三叔有关!”
“你是说——”男孩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可是三叔对和我爹的关系一直很好。”
“你说错了,你爹怕他!”
“啊?少爷是怎么知道的?哦,不,少爷你真的太神了,我爹是不敢惹我三叔。”
“好吧,你说说这个三叔吧,他姓什么叫什么,在家干什么,平时为人怎么样。”
男孩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我需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做。有些事情,我就是知道,也未必就能想到那儿,你说我听着,说不定能找到蹊跷的地方。”
“是,少爷!”
这小厮口齿还算清楚,说话有些啰嗦,却给我提供了更多的信息。
他叫王善,父亲王大壮,那个三叔叫尹光,原来姓纪,因为很得掌家的尹五爷青睐,被赐姓尹,是尹家大宅外院的管事,王大壮的姑表妹嫁给尹仁寿的哥,这才扯上了亲戚。
我努力回想,家谱中关于这个尹老五的记录,他应该是尹侍郎最宠爱的妾侍张惠娘所生的孩子,不喜欢读书,最爱瞎倒腾,做生意赔了不少钱,后来,被尹侍郎赶回老家,没想到原来掌家的尹侍郎弟弟去世,他就成了老家这一块的主事。
“今天是哪年哪月?”
“嘉庆五年四月十五。”
我的眼前一黑,怎么这么不巧?我的老祖宗尹侍郎,已经在上个月因为官船侧翻,离开人世。
古代交通不便,老宅眼下还一片平静,应该是没有接到消息。
家谱里有些简单记载,这个尹五爷是个短视又擅权的家伙,为了老宅这点家底,父兄遇难后,极力压制着从京城回来的几个侄子,读书最优秀的大侄子,被他撺掇着骑马游玩,结果从马背上摔下来,成了瘸子,可怜满腹经纶,却不能参加科举,最后抑郁而终,那年才三十五岁,他的大儿子学习也很好,十六岁府试案首,在去考秀才的路上,遇到了劫匪,一命呜呼。我和父亲每次看到这里,都愤怒异常,古代道路艰险,尹老五就不会多派几个家仆保护吗?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这个尹老五是故意的,他怕嫡枝这边出了人才,夺了他的家主之位。
从那以后,家里再没出过像样的读书人,尹老五的大孙子,四十岁才考了个秀才,算是尹家当时功名最高的人。
再后来,遭逢乱世,尹家人有的外逃,有的死亡,现在也没有回来认祖归宗的,或许,世上就剩下我们这一支人脉了。
我想,我家之所以一蹶不振,不止是气运被偷,也跟这位侍郎老祖宗不善理家有关。这年代,医药水平低下,不管当多大的官儿,都随时有染病不治的风险,何况伴君如伴虎,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被某个人、某个案子牵累呢?一旦他这个一家之主没了,家人很可能就没法在京城待下去,最后总是要回归老家,他怎么可以让这么没出息还心胸狭窄又行为恶毒的儿子,掌管如此重要家务?就算男人怕枕头风吹,可该有的原则,也应该有啊,如今,他老人家撒手西去,我家眼看就要败落了。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双手紧紧捏成拳,既然来到这个时代,我一定要尽全力挽救家族的命运,安内攘外,刻不容缓。
“三少爷,你有仙人手段,能救我父亲不?”王善跪在地上,小声地祈求道。
我摆手让他不要打断我的思路,我现在还要面临一个选择,那就是自己站出来,斗倒五叔,成为家主。
现在,我就是尹嘉豪,尹嘉豪就是我。
若是这样,我在家里可以掌控一切,似乎好处多多,但对手会很快知道我的秘密,他肯定会针对我,而我,对他是谁还一无所知,我在明敌在暗,这是兵家大忌。
再说,刚才占卜的卦象,也让我隐遁,我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
但是,下一个问题又来了,我若是躲在暗处,这个草包五叔依然是家住,他宠信尹光这样的奸人,肯定会拖我后腿,他干蠢事已经让我忍无可忍了,他还会自毁栋梁,害我的大哥尹书豪,这绝对不可以。
可我那该怎么办?
我又把家谱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寻找能替代尹老五的人选,最后选定了二叔。
祖父和父亲不幸落水离世,在京城打理内务的二叔,就成了兄弟几个中年纪最大的,也是最可能掌家的人选,但他在明年带着全家人返回老家途中,偶感伤寒,也撒手而去,不然,家族也不会就此落败。
——我怀疑二叔是被暗算的,一个可能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第二个,说不定就是五叔的亲生姨娘张惠娘。
这一辈中兄弟五个,尹三叔少年夭折,尹四叔是个死读书、读死书,只有秀才功名的书呆子,不堪大用,只能当闲人养着。
眼下,我能做的事情,一是尽量不让大哥尹书豪跟着一家人返回,他已有秀才功名,在国子监读书,三年后孝满除服,刚好可以参加八月的秋闱。
二是,我得保住二叔性命,他若是回来,尹五叔无论如何都得让位,他的能力和资格,都比不过二叔。
可我怎么才能遥控京城那一摊子事情呢?
王善跪得时间长了,膝盖疼,悄悄动了一下,惊醒了我。
现在,我只认识他,也只能指使得了他,这个人虽然不诚实,但谁没缺点呢?只要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奸佞小人也能为自己做出贡献。
“王善,我可以不追究你骗我去水泊边的过错,也可以去看看你父亲,能救则救,但你怎么报答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