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二叔走进上房,这里比厢房宽大多了,家居摆设也十分精致,祖母坐在炕头,靠着被子垛,一个穿着素色衣服的女人,跪坐在身边为她捶背,还有一个女,穿着孝服,端着茶盘,恭恭敬敬地站立在一旁。
二叔对着老太太道:“母亲,嘉哥儿病好了,来接咱们,他来给你行礼呢。”
有侍女拿来一张玉米皮编的蒲团,我跪在上面恭恭敬敬地磕头。
“嘉哥儿?”祖母的脸上闪过迷茫,一旁穿孝服的女人一脸激动,我终于认出来,她是我的母亲,这才五年没见,她老了十岁不止,三十四五岁的年纪,看着跟快五十的人似得。
“母亲,嘉哥儿就是您的三孙儿,他好了。”母亲带着几分欣喜的语气解释道。
“哦,嘉哥儿,来来,我的乖孙,这几年你可受苦了,呜呜——”祖母抹起了眼泪,还对我招手。
她身边那个女人,停下捶背的手,似乎是为了帮祖母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拉了一下她衣襟,祖母伸出的手就缩了回去,脸上的表情也冷了下来:“老二,你好好招待嘉哥儿吧,我乏了,你们出去吧。”
“是!”
我都没来得及抬头,让祖母和母亲好好瞧一眼,老太太就这样赶人出来,这情形,任谁都难以接受。我头脑里,有本主的记忆,他对祖母的孺慕之情,这会儿涌动不已,我已经控制不住泪流满面,走出屋门,二叔轻轻叹口气,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肩头:“老太君几年前大病一场,是张姨娘找来一个大法师,才救了回来。现在,她入了清心教,不可以儿女情长。”
“那教还不准干什么?”
“还不能入龌蹉之地。”
“呵呵,非上房不能住了?”
二叔没说话,满脸苦涩。
“是不是还说我刑克?不然怎么会将我送回老家呢?”
“这个……”二叔欲言又止。
“我不是克祖母,而是克祖父,是不是?”我不由激动起来,拉着二叔的手,看看四下无人,就小声道,“祖父和父亲出事,不是我克的,我知道原因,有人在害咱们,我还没找到是谁,但我已经发现了蛛丝马迹。”
“真的?”
“真的!二叔,祖父和我爹都不在了,可那个坏蛋却依然不肯罢手,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碎尸万段,你就等着看吧。”
“可是,老太君对大法师的话深信不疑,谁劝都不行。”
二叔是个孝子,我也不能说他愚孝,这时代,没有儿子敢不听长辈的,不然,会被唾沫星子喷死。
“二叔,祖母也未必劝不动,关键是有人在背后垫坏话。”
“张姨娘——”二叔欲言又止。
我忽然想起,祖母也姓张,就问:“张姨娘是祖母娘家的亲戚?”
“根本就不是,是她生拉硬扯,扯上的,如今——,唉!”
我没再说什么,心中的恨意却越来越浓,这母子二人,和那个什么法师,到底什么关系?他们是受骗了,还是帮凶呢?
二叔走在我前面,不停地咳嗽,听得我心里直疼:“二叔,咱家还得靠你撑着,你的病要先治好了,咱们在这里停三天,我这就派人给你请大夫。”
“没用的,这个小地方,根本就没什么像样的大夫。”二叔边咳边说。
“我带药了,就先按咳嗽来治。”
“你带药过来?”二叔特别吃惊。
“二叔,说起来话长,我机缘巧合,学了些玄学,在家占了一卦,知道你病了,要不我会来得这么急?”
“你占卜很准吗?”
“嗯,二叔。”我说着,拿出一张正气符,“这是正气符,你让你身体里的正气压过邪气,在配上药物,你的病肯定会很快就好的。”
我说完,就把符箓撒到二叔身上。
我看到二叔的的第一眼,就发现他身上阳气不足,但那时,他对我完全不了解,我怕弄巧成拙,我没想到二叔是这么好说话的人,我们俩在一起,才不到一时辰,就能无话不谈。
二叔闭着眼在原地站了几分钟,睁开眼欣喜地对我道:“真的好了很多,我觉得有力气了呢。”
我虽然没有学医,但好些古代文献,都提到医药,因此,我倒是知道一些药材的作用,比如,甘草、枇杷叶等,都能止咳。但这些药材如何配伍,我不是很清楚,为了稳妥,我把几种清热止咳的药,分开煎水,让二叔每过一小时喝一种,一天下来,他咳嗽果然有所减轻。我很高兴,若是二叔能活着,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就看到仆人们在收拾东西,准备上路,我跑去找二叔,二叔一句话也不说,眉头紧锁。
“是祖母,是不是?祖母不让在这里停留,对不?”
二叔不理我,脸色十分悲伤。
“二叔,你和我去见祖母,我昨天梦见祖父了,他告诉我前路有灾难,让咱在这里住几天。”
“真的?”二叔的眼神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他摇摇头,“别胡闹,老太君不会相信的。”
“二叔,祖父的在天之灵,一直关注着我们,可惜人鬼殊途,他没法和咱们说话,只能托梦了,我有沟通两界的神通,你告诉祖母,我晚上就能让她见祖父一面。”
二叔又惊又喜,眼睛瞪得很大:“真的?我能见不?”
”不行,二叔,现场多一个人,我就得多耗一份精神,不是我吝啬,而是我功力还不够,万一,伤害了祖父的魂灵,我可真对不起咱尹家的列祖列宗了。”
“哦,行,我不见,不见就是了。”二叔说着,用帕子擦了一下眼泪,父亲和兄长骤然过世,他这段时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对父兄的念想,比任何人都强烈。
二叔回头要去上房,我急忙拉住他的衣袖:“让张姨娘出来,她是个祸害。”
“可是,老太君一刻也离不开她。”
”一句悄悄话都不行?”
“不行!”
我气得跺脚,不过,转眼就有了主意:“二叔,她不可能一天到晚守着祖母,等会儿她出来如厕,你立刻去见祖母。”
二叔脸上有些尴尬之色,毕竟他也有秀才的功名,骨子里很是古板,但还是认真地点点头。
我回到房间,用了隐身符,进去上房,祖母坐在椅子上,梳头娘子正在给她绾发髻,张姨娘在一边递簪子,虽然祖母也要为祖父戴孝,但她依然用了很多头饰,当然都是珍珠、银簪等素白颜色,但依然非常精美奢华。
我气得直捏拳头,糊涂的祖母,你儿子手头拮据,差点都回不了家,你却还在这里摆阔气。
给张姨娘施用了气鼓符,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放下手里的簪子,都来不及给祖母告罪,就大步冲了出去,祖母的脸色刚刚有些愠怒,就听到张姨娘放了一个很响很长的屁。
梳头娘子忍笑忍得嘴巴都歪了,祖母也气得嘴巴都歪了,她不可以去龌蹉之地,怎能容忍有人在房门口放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