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把门和窗户都打开!”祖母气哼哼地吩咐。
我暗暗发笑,看到二叔走了进来,祖母的头发梳好了,梳头娘子收拾了梳具盒离开,二叔把娟子和菊儿都支派出去。
“什么事?”祖母有些不高兴,但却没有阻拦二叔,只是沉着脸儿。
“母亲,嘉哥儿会法术,他可以让你见祖父一面。”
“真的?”
祖母十分震惊,却没有一丝喜色,我心里一沉,果然和我料想的一样,祖父也是反对祖母信什么清心教,他们夫妻二人之间,分歧不小,祖父横死,没有来得及对家里做任何安排,祖母依然不想见他。
二叔低着头,但身上的兴奋,已经消散一空,我能想到的,他肯定也能想到,但他还是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午夜,母亲要遣开身边的人,屋里只能有你一个。”
“不行!”祖母非常不耐烦,“我必须要有人伺候才行,娟子和菊儿可以出去。”
那就是要留下张姨娘了,这个祸害,看来,必须尽快除掉她才行,我心里打算着,张姨娘因为生下尹老五,有儿子傍身,母亲就不能像对待普通奴仆一般,将她卖了。
再说,有祖母撑腰,张姨娘虽然每天都守在祖母身边,却能当了内院一半的家,母亲的职权被极大地削弱,明着她是当家的夫人,其实,只不过是管一些柴米油盐的琐事,操心劳力,关键的时候,说话却没人听。
二叔努力为我争取,但祖母说什么也不肯答应让张姨娘离开身边,二叔只得躬身退出,脸色很不好看,祖母愠怒地哼了一声,叫娟儿给她端茶。
我悄悄溜出去,回到房间,解除隐身符,没多会儿,二叔就来了:“嘉哥儿,祖母非要留下张姨娘。”
“二叔,我有办法,你只管好好歇息,养好身体,咱们就上路。”
没有张姨娘挑唆,祖母也没有催二叔上路,而张姨娘一上午都是放屁大王,根本不敢去祖母身边,直到两个时辰之后,我的符箓效力散去。
为了保险起见,张姨娘中午只喝了点茶水,饭都没吃,下午安然无恙,晚饭时,她也饿坏了,就背着祖母,吃了一笼包子,还有一碗鸡肉粥。
我看母亲晚上也不过是小米粥就凉拌的萝卜丝,和家里的其他人没有异样,心里愤怒不已。厨房的人居然敢暗里给张姨娘开小灶!
看来,她在这个家,至少在内院是一手遮天了。
张姨娘吃过晚饭,还走了一圈消食,又用茶水漱口,这才去了祖母身边,没想到,刚低头为祖母捶了两下背,就打了个饱嗝。
一股酸臭的气味,直接喷到老太太的脸上,我以为祖母最多呵斥她几声就是了,没想到,老太太的脾气特别大,抓起身边的雕花拐杖,劈头盖脸就打了下去。
张姨娘淬不及防,忍不住尖叫出声,但立刻就止住了,双手抱头,跪在祖母身边,嘴里不停地道歉说:“扰了老太君清修,仆万死,罪该万死!”
祖母举着拐杖,似乎还计划再打几下的,听到张姨娘的话,忽然就停了下来,她似乎有什么忌讳一般。
张姨娘“呃”一声,又打了个嗝儿,她跳下炕,趿拉着鞋子就跑出去,祖母气得用手捶着炕头的小墙,嘟嘟囔囔地说道:“作孽!”
她闻出来张姨娘吃了肉食,祖父和父亲尸骨未寒,全家人都在茹素,这个恶婆娘,居然偷着吃肉,祖母心里明镜一般,知道这是个坏女人,敲几拐杖,只是发泄愤怒的情绪,却没有做出严厉处罚。
——这样不尊孝道、欺上瞒下的女人,发卖都够资格了。
祖母五十多快六十岁了,本来睡觉就不如年轻时容易,白天又一直坐着,很少走动,加上生了张姨娘的气,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听她呼噜声一起,就用了幻术。
今晚的月亮依然很亮,上房又坐北朝南,屋里的光线半明半暗,正是我要的效果。
等祖父的影像浮在半空,我怒喝一声:“呔!张氏可恶,害我子孙,我与你不共戴天!”
祖母本来迷迷糊糊,这一声吓得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她揉揉眼睛,看到是自己的丈夫,又怕又恼:“死老头子,我怎么害你子孙了?你的儿,不是我的儿?你心疼我就不心疼了?”
“斌儿病了,你为何还要逼他赶路?若不是我拦住鬼差,将你的寿命折给斌儿,他就要死了,都是你祸害的,我怎么就没有把你带上,一起走呢?”
“你,你,若不是你去求亲,我肯定会嫁入英国公府,一辈子荣华富贵,是你害我一辈子在人面前抬不起头,如今还咒我死,折我寿命!”祖母气得拍着大腿,“我和你拼了!”
我目瞪口呆,祖母这脑洞也开得太大了吧?尽管有低娶高嫁这样的说辞,她不过是二品文官家的幺女,凭什么笃定自己会嫁入英国公府?要知道有明一朝,王公贵族中,最是显赫的就是英国公府。
虽然她是我的祖宗,也是原主一直想念的祖母,但亲眼目睹她这两天的所作所为,我实在没法对她尊重起来,嘴里说出的话,就有些不好听:“我去你家求亲?谁不知道你刁蛮任性、不明事理,十五岁还未定下亲事?是你父亲看我年少有为,亲口许亲,那天,特地安排我去求亲,不过是给你看而已,英国公府?你那只眼睛看到英国公府瞧上你了?我承诺老泰山不对你说明白,没想到你都年纪一大把了,还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我都替你脸红,羞死个人!”
祖母目瞪口呆,好一会儿嗓子才“咯”一声,仰面倒了下去。
我看祖母倒下去时,还十分小心,怕摔着自己,就知道她在装,这一招,肯定没少吓住爷爷,但现在我可不是祖父,就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我都不是人了,什么伎俩看不出来?你还装!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明天,就把家交给乔氏,你老老实实修你的道。”
祖母一翻身掀开被子,就跳下炕来,对着祖父的影像冲过去,月光下,她的手里明晃晃的,居然还拿了一把簪子,她愤怒地把簪子扎向祖父:“去死!”
“我已经死了,老太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恶毒,回到地府,我就求阎王派小鬼把你抓去!”
爷爷的影像一闪不见了,屋里就剩下溶溶月光,祖母赤着脚,边哭边骂,重新上到炕上:“娟子,菊儿,你们两个死了吗?还不来伺候我!”
那两个被我用符镇住,还不会动呢,我撤了符,趁她俩开门进来,溜走了。
第二天,二叔的咳嗽又好了些,只是间或咳一阵儿,我暗暗松口气,最怕二叔得的是肺结核,那我可没请链霉素给他。
跟着二叔给祖母请安,看到老太太头上围个帕子,躺在床上,我心里又是痛快,还有些担心。
——我还是没有摆脱现代人的思维方式,尊重生命,心不狠!
居然没有看到张姨娘,我有些诧异,按说,我让她打嗝,也就是两三个时辰的事儿,她怎么忽然放弃祖母块大阵地了?
从上房退出来,我让人熬了点清火润燥的药汤,让二叔给祖母端过去,没想到,祖母喝了药,火气小了,就问二叔要人:“是你把张氏关起来了?”
“没有!庶嫂昨晚没有来伺候你么?”
“装什么装!死——你爹,你爹昨晚来折腾我,没有去看你吗?”
“爹爹真的来看你?”二叔闻听,喜形于色,祖母大怒,逼着他立刻上路,二叔还想在缓一天,她抓着个茶杯就砸过去,还好,只洒了二叔一身茶水。
无奈,二叔下令收拾东西,就在这时,张姨娘的丫鬟草儿跌跌撞撞跑过来:“二老爷,张姨奶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