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夜未央

风一回来之后，杂货铺里并没有变得热闹起来。三人吃过午饭，都在做自己的事情。陆重坐在货架旁边玩手机，施昙坐在门口晒着太阳，而风一依旧坐在桌子后面，小口地喝着茶，一杯接一杯。

很快，三人就熬到了下午。因为没有生意的缘故，风一便让另外两人提前回去了，自己继续在那里坐着。

眼看着月亮升起来，月华星辉洒落满地，风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闭上眼睛，独自享受着夜晚的静谧。与平常不同，他今晚并没有到楼上去，而是在那里静等着客人的到来。

忽然一阵阴风袭来，整间杂货铺里顿时变得一片冰凉。风一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黑暗，耳边听见了一声细微的声响。

“风先生，你今天怎么有空在这里？”虚空中陡然传来一个声音，听起来是一个粗犷的男声。

风一微微一笑：“前几日小店出了一些事情，今天才算是重新开张，我自然是要来亲自招待一下老顾客了。”

那个声音哈哈一笑：“哈哈，说的也是，前几日我来到这里的时候的确进不来，还以为先生你直接关张了。今日前来其实也是碰碰运气，却没想到能见到阁下。”

“客气了，店里的东西你都清楚，想要些什么尽管挑吧。”风一没有再多寒暄，任他来到货架旁边挑选物品。

但是良久之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听起来却是有些无奈：“看来，今天晚上又要空手而归了。”

风一眉头微微一皱，紧接着摇头轻笑道：“阁下要的东西也着实太稀罕了，这一晃一百二十年的时间过去了，你还是放不下这执念吗？”

“风先生见笑，我若是真能放下，又何必等到今天呢？”那个声音叹息一声，随即越来越微弱，好像正在走远，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对此风一倒是也没有理会。他依旧坐在那里，等待着下一个顾客上门。

不久，又是一阵阴风吹过，这次响起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声：“咦？风先生，好久不见。”

风一脸上露出了微笑：“好久不见，你好像好久没来了。”

“是啊，前一段时间有事嘛！”这个女声听起来很活泼，似乎完全是一个小女孩的心态，“你也知道，我已经在阳世逗留了快百年了，冥府那边肯定要找我了解一下情况啊。本来这次他们是想要看看如果可以的话直接送我去轮回的，但可惜我的心愿未了，过不了奈何桥。”

风一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敛去：“话说，我之前收到了一样东西，不知道是不是你要的那个。”

“什么？拿来看看！”一听风一这番话，那个女声顿时变得急不可耐。

站起身来走到货架旁边，风一从最上面的那一层取下了一个精致的木盒。他走回桌边，直接将木盒打开了。

一瞬间，店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安静得有些可怕。昏暗的光线下，木盒中的东西散发出了柔和的光，与门外的月光交相辉映，竟化出了一道模糊的彩虹。

“这是……”那个女声听起来很飘忽，好像也被眼前的这件东西震撼住了。

风一轻叹了一口气：“这是产自北冥的鲸珠，是死去的巨鲸的眼睛。这件东西长久吸收海水中的阴暗精华，本来是至阴之物，但却因其中蕴含的能量十分纯净，所以并无阴阳属性。巨鲸死后，残魂渗透进这鲸珠中，在保护其中能量的同时，亦会永远散发出这种柔和的白光。虽然这样东西比不上你丢失的那颗夜明珠，但也算是难得的珍宝。”

那个女声沉默了，似乎是在犹豫。风一见状又说道：“你也知道，现在世上的夜明珠已经越来越少了，即便是有，不是沦为收藏便是沉睡在那些未被发掘的陵墓中，可以说是可遇不可求。你虽然执念难消，但却也要知道，若是没有机缘，你即便是等上千百年也可能只是徒劳。”

也不知是被他说动了，还是那女鬼已经在世上徘徊累了，最终她还是答应了：“好吧，反正这东西看起来和我之前的宝贝也差不多，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顿了一顿后，她又出声道：“谢谢你风先生，现在我终于可以去轮回了。”

“不用客气，说起来，我终究还是没能完成你的心愿。”风一摇摇头道。

忽然间，一个银白色的匣子出现在了桌子上，同时那木盒中的鲸珠消失了。那女鬼说道：“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我只有这些了，还请您不要嫌弃。”

风一又摇摇头：“算了，这些东西你拿回去。你生前造了不少杀孽，若是去轮回的话一定免不了受苦，到时候你可以用这些打点一下，说不定可以少遭些罪。”

女鬼幽幽叹了口气：“若是世人都如您这般，我又何至于沦落到这个下场。”

说着，一个虚幻的人影出现在了门口，看上去像是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她朝着风一盈盈一拜，像是在表示感谢，随即便消失不见了。

风一一挥手，桌上的银匣顿时消失不见。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希望别辜负了这一世受的苦，下辈子多多行善，不要再重蹈覆辙。”

送走了第二位客人之后，风一又坐回到桌子后面，等待着下一个顾客的到来。

漫长的夜晚，杂货铺里好像比白天要热闹许多。无数亡魂来来往往，因为自己的执念而到这里来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有的了却了心愿，也有人空手而归。面对着无数的悲欢，风一一直很平静。他冷眼旁观着这些亡魂的喜怒哀乐，心里面却在回顾自己以前的经历。

月亮升起又落下，店里的亡魂也不知来了多少。最终，风一还是将往事回顾了一遍，最终发现，和面前的这些鬼魂一样，他自己也有心结未解。

说到底，自己和这世上的芸芸众生并没有什么区别，一如穹顶繁星的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