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逍遥家族,此时上上下下的心情,就像是恶贯满盈的山匪等待着判决,躲在房间里根本不敢露面的妇孺们就像是那观众台上的亲人,战战兢兢却又不敢言语,而众人明知道是死的结局却仍旧还要必须走程序的滋味,当真是不那么好受的。
但是,小兰的到来却没有任何异常的动作,只是在丁雯雯耳边小声说着什么,但明显感觉到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小仙子神经明显紧张起来,然而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如此地步,任何风吹草动,都是可能存在的救命稻草,于是乎,修为足够强悍的悄然加强了听力,即便是那些听不清的小辈们,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
“小小姐,段清醒了过来。”这是小兰的声音。
“他怎么样!”丁雯雯明显更加紧张,逍遥无痕似乎已经预感到,逍遥家族能不能躲过这次大劫,全看这个段清的生与死了。
“身中了八十六刀,外加四处贯穿伤,五脏六腑倒是没有大碍,胳膊断了一个也接好了,右腿的伤势比较严重,掉了巴掌那么一大块肉,骨头都露在外面,不过...”
“不过什么?”望着小仙子紧张的眼神,逍遥无痕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他走了,自己走的。”
“走了?...他呀,还是那个样子...”
一声说不清道不明的叹息,让逍遥无痕也终于松了半口气,而且她预感到这位小仙子,与那个段清之间,说不定有着旁人不得而知的关系,但是这地位的差距也太大了吧?当然这些八卦虽然引人好奇,此时却也考虑不了那么多,他最关心的还是段清活了,还自己走了,这就说明没有大碍,至于那个什么采药队,居然砍了近上百刀都没能砍死人?还有贯穿伤呢,难道都是挑着要害之间的缝隙砍的么?没用的东西,死光了也好。
“小小姐呀,今天不能再杀人了,这逍遥家族虽然不过是弹丸之地,就算整个族都灭了也算不得什么事,可终究来说,这不是什么好事,对您而言如此,对段清而言也是如此,奴婢在通知您的时候也有过犹豫,担心的其实就是这个。”
丁雯雯不说话了,神情略显失落,仿佛一个孩子正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忽然被大人阻止了,那种滋味旁人是无法理解的。
“后面的事交给我处理就好了,小小姐,走吧啊,乖。”小兰哄孩子似的说着,丁雯雯却是自顾低着头,纤柔的肩头失落的耷拉着,柔顺的长发盖住了面颊,将那张惊心动魄的容颜彻底掩藏起来。
心疼的小兰暗暗自责,却又无可奈何,最终犹豫了一下,只得说道:“逍遥家族在曾经的大战之中有过功劳,一些宗门包括天岚宗在内的几个老人都曾经公开说过,谁敢灭逍遥家族的门,就是跟他们做对,咱们飞云宗的一个长老也在其中,算起来也是你的师侄呢,该给孩子们面子的时候,咱们这些做长辈的,还是要适当的给一些的不是?”
丁雯雯仍旧不抬头,不说话,这种仿佛受到了长辈训斥的姿态,让逍遥家族剩存以及陆续赶来的众人不禁火冒三丈:“想走?杀了那么多人就想走?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没错,我们逍遥家族是有功劳的,祖祠中那位先祖我们这些后辈是每天都要去祭拜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不可磨灭的功劳,但我们从来不以功劳自居,就怕别人说我们居功自傲,但也是没有想到,始终低调的我们,竟然就要遭受灭门之灾了么?”
一众人全都开始声讨,嗡嗡嗡的仿佛无数只苍蝇,在以弱小的姿态倾诉着无限的委屈,忽然一个旁支排名第一,也是进入了继承人序列的年轻子弟大喊道:“那个大丫鬟,你告诉告诉她,我们家族究竟立过怎样的功劳!”
“对!”
“没错!”
小兰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逍遥无痕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说不清是什么,莫名的咯噔一下,但他也知道这些子弟过分了,即便是事实如此,可话不是这么说的,看来是蒸蒸日上的家族,忽略了对他们的教育,不禁怒喝一声:“住...”
然而,短短的“住口”两个字,方只吐出一个的时候,丁雯雯始终低垂的头抬了起来,那张清丽的仿佛大师级画家手下的最得意作品般面颊也终于再次显露出来,只是已经布满了寒霜:“大丫鬟也是你叫的么!”
那子弟一梗脖子还想以强硬的态度辩解什么,忽然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其笼罩起来,他诧异的看向左右,其他人根本没有什么变化,正想应对,整个人突然拔地而起,飘向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把飞凰宝剑早已在天空等候,此时就像是从天而降的一道闪电,瞬间坠落下来,那子弟仿佛被无数双手撕扯一般,“呲!”的一下,四分五裂化作了无数块,一蓬血雨从天而降,淋的其余众人全都傻了眼,两股战战,如同看到了猎鹰的鹌鹑,再不敢做声。
飞凰剑自动回到丁雯雯掌心之中,她一抬手向前遥指,然后转身,迈动着步伐,却是在三步之后就已经不见了踪迹,就像来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
逍遥无痕心痛无比,却也只能一声叹息,要说想要撼动丁雯雯,逍遥家族即便是倾尽家族之力也是做不到的,而且他非常清楚丁雯雯的用意,“想要报仇么,那就先来找我吧!”
不经意间,看到了那尊水蓝色的雕像,那是被禁锢的逍遥小沛,始终驻颜有术的逍遥无痕刹那间苍老了三十余岁,整个人踉跄转身,脚步虚浮的转回房间,关闭了房门。
整个逍遥家族驻地,血腥气弥漫开来,让得在场负伤的执事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收拾,一种被列强欺压的屈辱萦绕在心头,却又无力反抗,几目相对,全都无言。
仔细回想起来,他们对待段清的手段,又何尝不是如此?
......
一面朝南的斑驳墙下,一道清瘦的身形在蹒跚而行,抬眼看到熟悉的院落,尽管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步伐似乎在一瞬间轻松了许多。
事实上,段清自己也没有想到,还能再回到小窝,看到这些并不名贵却熟悉的摆设,当时也并不清楚究竟是谁伸出了援手,当清醒过来看到是小兰时,他情愿自己看错了,情愿自己不再醒来,因为小兰知道了,她就一定会知道,他怕,怕那个执着的丫头去冒险,当然,当年那个小丫头已经长大了,武力方面不需要再担心,但他怕自己与她相识的事情被太多人知道,从而影响到她。
既然已经醒来,那些幻想就注定失败,于是,他谢绝了几名看起来就是养尊处优的名师的医治,回到了这里。
躺在半新不旧的床榻上,右手在腿上逐寸的捏着,那处断裂的腿骨当时接上了,在回来的路上错了位,必须要及时的复位才行,“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骨骼在段清金丹期淬炼的肌肉和韧带的拉扯下,终于复了位,此时尽管他身上连半张符咒也没有,丹药一粒不剩,不过他能够感觉到体内有阵阵能量团不断的滋养着身体,应该是在昏迷之际被喂服下的各种丹药。
此时,他需要的只是静养。
布满了全身的外伤,使得这成本最低的养伤方式都显得有些奢侈,但他还是在闭目思考之后,沉沉的睡了,在这机关密布的小楼当中,他有相当的安全感。
却仍旧没有料到,一道纤细的身形推门而入,环视了一下周围,清澈的眼神之中仿佛不掺杂丝毫的杂质,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啊...”
灵活又精准的避开了所有陷阱,出现在三楼的卧室,望着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庞,依然那么瘦,依然那样冷峻,只是眼角的肌肉不时微微抽动一下,似乎即使在睡梦当中,依然承受着让人难以想象的伤痛。
望着满身的伤痕,大一些的用针线精心的缝过,但接近一百道伤痕聚集在这不过五尺多高的身体上,看起来触目惊心,但她没哭,并不意外,她知道这个并不健壮的家伙,总是想要用他单薄的肩膀承担起一切,不想给自己增添任何麻烦,他只有承担下这一切,才会睡的如此香甜。
指尖在伤痕上逐一轻抚而过,思绪一下子拉回到了从前,那个肮脏破败,那个人性已经低劣到一定程度的星球,笑了,身在此地,却是忽然怀念起那里。
在那里,尽管需要躲藏,需要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小命,可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却是名正言顺,不会有人猜忌,不会有人为了那个所谓小仙子的情绪,就要动手杀人,更加不会...身不由己。
如果能回到过去,该有多好啊。
只是她心中非常清楚,无论什么时候,面对那种选择的时候,他都会放手,仍旧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