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皇朝正值多事之秋,如果得不到神灵的庇护,只怕……那些百姓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们无能为力。”
他闭了闭眼,继续道:“他们说,这是神罚!”
萧锦荣兄妹俩也不禁红了眼睛。
季鱼跪坐在那里,双手交叠在膝盖上。
闻言她笑了下,只是笑容很淡,更像是一种嘲讽:“褚大人,就算是神罚,巫神也管不到外面,神灵并不是什么都会管的。”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降下神罚的不是巫神,这事巫神无法管。
季族长不禁叹气,不过也没说什么。
作为氏族之人,他更明白神罚的可怕,而这千年间,氏族一一消亡,未尝没有神罚的因素。
神灵虽消亡,神罚却尤在。
当年那场灭神之战,导致神灵消亡,人族大兴。
人族在这片土地建立属于人族的皇朝,抹去神灵曾经存在的痕迹,人族不再信神、敬神,孰不知,神灵虽已消亡,却尤有余威。
或许是神罚,或许是人心不足。
谁又说得清呢。
最终,褚大人等人只能失落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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祢神祭结束后,大氏村恢复往昔的平静。
季鱼则不幸病倒了。
“咳咳咳……”
阿婆端着煎好的药进来,便听到屋子里响起一连串的咳嗽声,咳得撕心裂肺,让人担心是不是心肺都要被她咳出来。
她赶紧将药放到桌上,忙走过去,给趴在床上的人拍抚背,给她顺气。
好半晌,季鱼无力地靠坐在枕头上。
她虚弱地说:“阿婆,我好多了。”
阿婆端来放凉的药喂她,生气地道:“明明让你保重身体,你总是贪玩,是不是又半夜不睡觉,起来吹风?”
最近这孩子喜欢观星,总趁她不注意偷偷爬起床观星,夜里的风大,她又不注意身体,说不定生病有这原因。
“没有的事!”季鱼恨不得赌咒发誓,自己没干这种事。
她真的很爱惜身体的,就算要三更半夜爬起来,她也只会去找神灵唠叨,哪会跑去观星。
将药一口饮尽,她拉着阿婆的手,撒娇地说:“阿婆,是我这身体不争气,让您担心了。其实能和神灵沟通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其他的便别强求了,将来不管如何,都是我的命。”
说着,她朝阿婆笑了笑,笑容豁达。
阿婆却有些心酸。
她知道历代的通灵者的身体都会有缺陷,这是与神灵的公平交易,有些通灵者生来目盲,有些则是双耳失聪,或者体虚、体弱,或是肤发皆白……
天赋越强,通灵者的缺陷越大。
当年季鱼出生时,几乎活不成。
就算好不容易活下来,她的身体一直病恹恹的,大多时候都要躺在床上养病,很少能下床。
不管他们再怎么精心呵护她,也无法阻止她生病。
阿婆轻轻地抚着她的发,眼眶酸涩,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喝完药,季鱼开始泛困。
她将身体缩在被窝里,盯着头顶绘着巫云图纹的床幔。
其实她没有说谎,她确实觉得用健康来换取与神灵沟通的天赋,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她已别无所求。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死亡是一种归途。
如果有一天她死了,她并不会遗憾,甚至庆幸来到这世间,让她能看到神灵,获得神灵的赠予,是莫大的荣幸。
人生有得便有失。
一阵困意涌来,她慢慢地闭上眼睛睡去,唇角边仍含着笑。
阿婆给她掖了掖被子,看她苍白的面容,明明带着病气,却仍笑,不禁叹气。
有时候,她甚至希望这孩子的天赋别那么强,或许这样她便不必看到神灵,甚至以后就不会失望。
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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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时,季鱼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喉咙像是被火烧一般难受,干涩肿痛,迫切地想要喝杯冰水缓解。
她的双眼还未睁开,有些虚弱地叫道:“阿婆……我想喝水……”
屋子里很安静,好半晌都没听到阿婆的声音。
季鱼反应慢了半拍,她慢慢地睁开眼睛,转头面向床外的方向。
因为她从小身体不好,就算是夜晚时,她居住的屋子里仍会亮着灯,方便旁人照看她。
幽暗的灯光晕染开来,她看到床边的一道身影。
红白相间的巫神服迤逦,红色的十二宽幅下摆委顿于地,上面绣有十八重巫云图纹,代表巫神至高无上的身份。
尊贵、厚重、神秘。
宽大的巫神帽彩色冕旒垂落,遮住神灵的面容。
季鱼怔怔地看祂,张了张嘴,无力地说:“神主大人,您怎么来了?”
她挣扎着想起,然而身体实在虚软无力,没办法起来拜见神灵。
就在季鱼叹气时,一只手端着一杯水递到她面前。
那只手的肌肤是一种瓷白,看不到血色,指甲圆润,骨节分明,每一块骨头似乎都是恰到好处的修长颀秀,有一种优雅无瑕的美感。
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手了。
季鱼慢吞吞地撑起身体,背部陷入枕头中,小心地接过祂递来的水。
水是冷的,正好解喉咙的躁热。
“谢谢神主大人。”她的双眸直视祂,因为生病,她的脸色很憔悴,然而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欢喜又虔诚地看着面前的神灵。
神灵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双眼睛透过冕旒凝视她。
这是季鱼第一次真正感觉到来自神灵的“凝视”,虽然她不知道神灵在看什么,总归是让人欢喜的。
神灵无爱无欲,祂注视人间,却从来不会将目光落到人间的任何一人身上。
“神灵大人,您是来看我的吗?”她开口问道,不等神灵回答,就径自地说下去,“抱歉,我生病了,这几天没办法给您上香祈福,等我身体好了,我会亲自去摘巫神花侍奉您。”
季鱼说了很多,其中有试探之意。
原本她以为神灵很快就会离开,却未想神灵安静地坐在这里,倾听她的唠叨。
就像曾经无数个日子里,神灵端坐在神台上,沉默地听着她从小到大的唠叨一样。
她从小在神屋长大,神屋不是旁人能轻易进来的,只有阿婆能陪她,阿婆也不会时时刻刻待在神屋。
日子久了,她也会感觉到寂寞。
最后她学会和神灵聊天,向神灵倾诉。
神灵端坐于神台,不会回应她,她学会自娱自乐,不必神灵回答,只需要神灵当一名倾听者。
这么多年,她一直保留着这个习惯。
当神灵从神台走下来,来到人间,她更高兴,就算神灵仍是不回答她,也没有让她失望。
因为神灵没有离开呢。
季鱼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