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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我总将此事当成逆鳞,不愿回忆,其他人无意提及,也总像被踩了尾巴似的恼怒,认为这是给我本就不算清白的人生上又泼了一层浓重污水。
但重活一世,再思及此事,我反而只觉出几分好笑了。
一开始就是我非要强求,结果不好,又怎么能怨得了旁人。
要说也渡仙君有哪里对不起我——我也并不觉得。只是我们原来就没有师徒缘分,他只愿教导自己亲自挑选的亲传弟子、衣钵传人,难道有错不成吗?他身为登仙宗第一人,半步渡劫的强者,本就是不用受什么钳制的,愿意收下我,也算是他做的最大的让步了。
即便在后来,他将我“逐出师门”,此事也并未多以宣扬,像是还留存一点师徒情谊似的。我也依旧好端端待在登仙宗,无人用此事欺辱我,甚至不敢在我面前提及此事。我相信,只要也渡仙君心存一点不满,哪怕他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稍微表现出一点态度,都会有大把人上来踩我这名不知为何被逐出师门的逆徒用来讨好他,即便我有舟家在身后,舟家也不是全无对手的,免不了这些麻烦。
从这点心胸气度来看,他和舟微漪也不愧是一脉亲传了,都还有些正人君子的气度在。
而我和同脉弟子相疏离,也总不该是他们那些记名弟子的错。我性情冷僻傲慢,和舟微漪又是一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姿态,难道要那些真正和舟微漪有“师徒之谊”的记名弟子们,不去帮教导自己的师兄,反而和我这个傲慢的后来者接近?那我反而要怀疑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才如此了。
甚至于前世被我迁怒的舟微漪。
这件事发生后,我的确是憎恶过舟微漪的,那段时间我总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舟微漪,总觉得他是故意的。故意让我欠他人情、故意让我拜师后出丑、故意让我显得处处都不如他。
这其实是很没道理的——毕竟直至现在,我才想起那些被我有意遗漏的记忆。
那时我和父母亲用灵器传讯,哀求他们再帮帮我,能不能让也渡仙君收我为徒——说我除了他之外,不愿意再拜任何人为师尊。
我那时如此心高气傲,在母亲回应说“也渡仙君那般人物,不会为人约束”的时候,赌气道:如果不能拜他为师,我也不愿意待在登仙宗了。在母亲训斥我“胡闹”之前,我便提前中断了传讯。
其实我心底也清楚,父母亲绝不会放任我离开,毕竟选择其他门派总要差一截,除非是那些特殊的隐世门派,或许内部的培养不逊色于登仙宗。但那通常都要看机缘,而我没有如此耐心。
我只是心底有些恼羞成怒,所以这般胡搅蛮缠地放狠话。结果我刚转头出去,就看见舟微漪站在不远处,似乎是有些无奈和担忧地看着我。
“师尊他这些年都在闭关,已无心去教导新弟子。阿慈,其实宗门内还有许多大能长老,都很适合……”
我将这当成了某种胜利者的炫耀。
“闭嘴。”我冷冷道
,有些不耐地道,“舟微漪,你能得到的,我为什么不能?难道我就非要在你之下,差你一等?”
“我只需要最强者做我的师尊。”我微微仰头,神色傲慢。
而人人皆知,如今修真界的最强者,便是半步渡劫的也渡仙君。
不是没有比也渡仙君修为更高的大能,但也渡仙君是修真界第一强者这点,基本毋庸置疑。
他的经历其实极为传奇,早在数千年前,他便已是渡劫期巅峰,只是意外出了差错——不少人都怀疑是飞升未成。没身死道消,只是跌落一个境界。直到现在还稳稳止步于大乘巅峰、半步渡劫。
天才哪怕跌落境界,大乘期的修为也足够让人噤若寒蝉了。但曾经的也渡仙君树敌太多,导致当时的魔修二君,想要依靠这个机会彻底除去这个宿敌,于是联手要杀他。
这二名魔君也都是渡劫期,一个接近巅峰,先前就是因为有也渡仙君坐镇,才一直按捺着没大肆反攻修真界,现在看到一朝仇人落败,不知有多痛快,当然不再躲着,要下狠手了。修真界其他修士当然也不会坐视不理,毕竟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人家表面上是要杀也渡仙君,但实际上这就是两界的斗争。
但渡劫期之间的战斗,其他修士想要插手又何其困难,定然是血流漂杵,伏尸百万。
正道修士里不是没有渡劫期,但修炼到这个境界,基本都在闭关不会出山了。魔修反而因为欲.念多,讲究无所顾忌自由自在,反正飞升困难,反而有几个渡劫期的魔修能在外为非作歹。
但谁也没想到,修真界的一场大劫,却轻而易举地被消弭了。
也渡仙君以一己之力,用了两天,将二名渡劫期魔修杀死在鬼枯山上。
这二名魔修,在渡劫期大能中也不算弱者,修为都是实打实自己磨炼出来的,居然这样“轻易”被也渡仙君斩杀了。
一时间人人又称赞又敬畏害怕,觉得也渡仙君渡劫就像喝水一样,怎么不声不响又回到渡劫期了——但更恐怖的是,并没有,直到现在也没有。
也渡仙君仍是大乘期巅峰,半步渡劫的修为,但他甚至在境界压制下,仍能独自杀死二名渡劫魔修,当之无愧的修真界第一人。甚至让人忍不住感慨,他现今境界跌落都能成为一尊杀神,要是当年……当年那些魔修不敢来犯,实在是太明智了。“可惜”现在不怎么明智。
所以也人人都称他一声“也渡仙君”——“仙君”、“仙尊”这种敬称一般是用来称呼渡劫期的大能的,因为他们随时可以渡劫飞升,和仙人已经没什么区别了,才称一声“仙君”。
而也渡仙君,便是唯一一名,现在还是大乘期,便人人都默认他是仙君修为的人。
而但凡在修真界中,有几人没听过也渡仙君的名声?又有几人不仰慕他?
我当然也是有几分孺慕之情的,但就算是仰慕他,也不一定就是要做他的徒弟。毕竟这世间大能何其之多,我还要一个个都“收入囊中”不成?
但我偏偏在
舟微漪的刺激之下,咬死了这个目标,不愿意选择“差一等”的——其实我很该清楚,修为高,不等于就适合拜为师尊。
登仙宗的其他长老、峰主皆是修真界有名有姓的大能,境界远在我之上,被我这般挑剔,是我不恭敬且傲慢。
只是那天我刚刚被父亲训斥,母亲拒绝,狼狈图谋却落空的模样被舟微漪看见了,脸上是虚张声势的凶狠表情,眼眶却是红了,就这样站在舟微漪面前,一字一句地宣称,“我只需要最强者”。
舟微漪看着我,眼睫轻轻垂落下来,很长很长的沉寂过后,他叹息了一声,“好。”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碰一下我的面颊,我连忙躲过去,警惕地看着他。舟微漪却不在意,轻笑道:
“阿慈,你会如愿以偿的。”
然后在入门大典的那一日,也渡仙君的分魂出现在现场,将我指为了亲传的二弟子。
一切早该有迹象。
为什么我却偏偏这么固执的以为,那是舟家帮我周旋的结果?又在真相被捅破之后,恼羞成怒地觉得舟微漪是为了看我笑话才这么做——如果是为了耻笑我,这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毕竟看上去,如果我不去自请逐出师门的话,我这也渡仙君唯二亲传弟子之名,是能稳稳一直坐下去的。
……可惜了。
我想。
为舟微漪,也为我。
不过好在——虽并非事事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但我很幸运地得到了这么一次转圜的余地。
这一次不该再做那些荒谬的、让我自己也后悔不已的事了。
我依旧不能确定,自己接下来选择的道路到底正不正确……但不管哪一个,都不会比拜也渡仙君为师尊更糟糕了。
在出发去登仙宗的前一日,我睡得不大安稳,梦中浮沉,总是重现前世的场景。
最后我梦见我在试炼时病倒的时候,奇异地从第二视角看到我唇瓣苍白、脸颊却带着高热后泅开的殷红颜色,看上去十分虚弱可怜的模样,手似乎想抓握住什么,又羸弱无力地松开。
唇齿间似乎还念着“入门”、“试炼”这样的词。
看上去其实有些蠢。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肯定就笑出来了,可惜我梦里还见到了另一个人——
舟微漪靠在我的床边,紧紧抓着我的手,面色沉郁而忧愁。
明明重病的是我,他看上去却像是快要死掉的那个人。
怎么会,那时候的舟微漪应该是在旁观入门试炼吧?他虽然没另外开辟一脉,但也和当师父差不多了。兢兢业业帮也渡仙君挑选好苗子壮大师门来着,哪里有空来看我?
不过说起来,那一届除了我之外,也渡仙君是没收其他弟子,记名弟子也无——
梦境又坠落至黑暗当中。
从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里醒来时,我是真的觉得头疼。
不过怔怔想起还能记得的最后一点梦境的时候……我摇了摇头,嘶,果然是梦。
但这梦做的还有些不大吉利,怎么又在梦中生病,等会我还是喝点安神汤,再让医师多熬几剂补身体的药,这回绝不能病了——
……就算病,也不能病那么重。
我其实还有些头脑晕沉,非常依靠本能地梳洗用膳完,才听到侍女上前,温声细语地说,大公子已经备好车马与我一同出发,此时正在院外等我。
“——咳、咳咳。”我不慎呛了一口,吓的身旁服侍的人都靠了过来,大惊失色地给我端茶递水拍背顺气。
我倒是很快平息下来,只是脸颊因为方才的剧烈咳嗽还有些泛红。
我几乎也忘了此事了。
我要去登仙宗参加入门试炼,舟微漪必然是要和我一起去的。只是我是参加者,他是负责在瑶天镜旁边看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