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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入骨髓的冷。
在意识彻底恢复清醒之前,身体先给出了最直白的反馈——
血液都仿佛被冻结住了,让我难以忍受地蜷缩肢体,想要留存那一丝温度,却只觉得哪一处都是僵的。
微微颤动的睫羽,似乎都凝着冰凌凌的霜,像幻听般,一动就传来“咔哧”碎裂的声响。
好晕。
太冷了。
冷得让我想一直睡下去,就算再也醒不过来也没关系,只要能摆脱这样过于残酷的严寒——不对。
我想活。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不想再死了。不管今世碰到什么样的困境,我都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我猛地睁开了眼。
目之所及,是一片苍茫雪原,视野内再见不到其他色彩,白得有些炫目刺眼。
我的半.身都埋在了雪中,此时正艰难地将腿从一捧捧松软的雪里拔.出来。那些雪花挂在单薄的衣物上面,虽被我抖落,绸缎上却很快凝结了一层细薄的冰。隔着衣料,像是由皮肤直接捱着那冰一样。
真是……
我闭了闭眼。脸色苍白得像鬼一般。
要命了。
陷入这种艰难的境况当中,我定然也考虑不了所谓法术直接施术于身带来的后遗症了,立即生起烈火咒,保暖去湿才是正经事。
但我其实早就尝试过,也在那时才发现——
我的灵海内部空空如也,只剩一丝微弱真气,与凡人无异。
若不是这样,纵使我道体比许多修士脆弱许多,修炼这些年下来,金丹巅峰的修为,也不至于差点被雪埋着冻死。
这点微弱真气,连储物囊都打不开,否则我储物囊内还带着几身厚重皮毛大氅可以应急,此时却是陷入困境当中,身无长物了。
要先离开这片雪地。我咬牙想。
剩下的一丝真气,我只将其运行在心口、以及双腿处。护住心脉,又好歹使一双腿不至于被冻僵至难以行动,接下来便深一步浅一步地向前前行。
看来我也的确被抛进了古城的历练秘境当中。
严寒凛冽,却让我的思维愈加清晰起来——我早有猜测,此处秘境或许有什么压制功法的禁制。
要不然一个金丹修士能得到机缘平步青云,依舟微漪的功法境界,没道理会在其中受伤而归。
只是哪怕对失去修为一事早有警戒预料,但如今的状况,还是有点太糟糕了……我略微一揉有些酸疼的眼,心道,那些修士是都被扔进这渺茫无人烟的雪原里了,还是就我这么倒霉?
而在此时,白得让人眼晕的雪面上,忽然出现一行微陷的行人脚印来。
我心中微微一动。
换在平时,依我对其他人的提防,更愿意在秘境当中独来独往。但今时不同往日,如果进入其中的修士都失去修为,处境危险,自然联手结盟为上策。
还有一些特殊的大型秘境当
中,会有“原住民”——通常也都是由不通晓法术的普通百姓、陨落其中的修士的意识或怨念凝成的幻象,并不具备真正的魂魄,但外形反应上看与活人无异,是生存于副本当中的异灵。接触起来,或许也有意外收获。
而无论是何种情况,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见到一个“活人”——看上去像活人也行。获取更多的有关于秘境的讯息,至少先走出这片要命的雪原再说。
或许对方会心怀不轨,但从他能留下脚印来看,大抵修为也高不到哪里去。而我也还留下了最后一丝用来救命的真元,可以催发出一道风刃术,足以划破对方的喉口,一击必杀。
若是技不如人落败了,我也甘愿认命。总不能因为怕死,就什么都不做。
垂着眼,我身体还有些瑟瑟,却坚定地顺着那一行脚印走去——
脚印的尽头,没入了一片矮林当中。
树木上的叶子早枯死了,只剩光秃秃的木身和零星几枝枯干还挺立着,积蓄着皑皑白雪。
矮林不算细密,却也勉强能遮挡视线。我小心步入其中,却正好有一枝枝干撑不住过重的积雪,一团雪花正砸进我领子里。
失去真元,我感知不似平日敏锐,吓了一跳,只“嘶”了一声便将声音又咽回去,皱眉清理着肩上化进去的雪。
最好不要教人发现了。
纵使我做好了搏命打算,但可以的话,自然希望我在暗,敌在明。
继续小心地跟了进去,还能借由树木遮挡身形,我心下稍定,却见那脚步旁边,骤然多出一些血迹,淅淅沥沥地沉进雪地里,消融开来一片。
我:“……”
顷刻间,我生出转头就走的念头来。
不管这血是他的还是别人的,都是个麻烦。
不过我很快定了定神,反应过来。
从这血滴落的痕迹和大小来看,以及身旁没什么重物拖拽、行走痕迹,多半是牲畜的血,还是小型的野物,可以随便被提起来的那种。
我有些倾向此人是秘境“原住民”了,哪个修士能这么适应良好,进入秘境中先捕猎的——除非我们进入秘境的“时间”不同,对方已经比我先适应了好几日了。
还是前者比较有可能。
推测的结果令我有些失望,并且危险性又上升了一截,但我依旧打算见过对方再说。
显然我也没想到,这个时刻来的这么快,以至于我有些准备不足——
还没踏出矮林,我便见到面前荒芜的雪地当中,陡然有一座搭建的简陋却严密的木屋。
不过这座看上去应该很温暖的木屋,并非最吸引我视线的存在,而是木屋旁的人。
身形高大俊美,面上神情冷冽。
平日总是束得端端正正的发散开来了,黑发当中,有几缕霜白银发很是晃眼。
是容初弦。
容大公子作风端正,不是会暗害同修的人。但我此时却略微一顿,没出声。
容初
弦脸上的神情太冷了。
虽然他平日也是那副冷心冷性的模样——但好像就是和现在的冷漠神态,生出一些很微妙的差别来。
而此时,更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我瞳孔微微大睁。
容初弦徒手抓了一只折断脖子,已经断气的雪狼,生啃在它的颈项当中,吸食着鲜血。嘴唇挪开之时,那唇色艳丽至极,还带着些许血迹。
我:“………”
如果不是容初弦疯了,那就是我疯了。
或许是因为我太过震惊,呼吸声稍微重了些,竟是被容初弦给发觉了。
那双金色凛冽的眼眸微瞥过来,下一瞬间,他的身影便闪现在我的面前。
那双手像是要也轻易折断我的脖子般攻来,我就地一滚,勉强躲开容初弦的袭击。
只这一接触。至少能判断出两个信息来。
一,容初弦也失去了修为。要不然他站在那里不动,光是一剑劈过来都能要了我的命。但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他是剑修,本便修体,即便失去修为后威胁仍不容小觑。能动用的真元,恐怕也比我多。
二,容初弦不正常——当然,从他刚才那茹毛饮血的姿态而言,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他不正常。但他看着我的神情未免太过陌生,没有一丝波动。我自认我们之间的一点过节,没到他非要灭口不成的地步。因此不像是他突然生了恶念想要杀我,倒像是真的认不得我,随手除去入侵者,很有可能……
已经来不及再想下去,我躲着容初弦动手的姿态过于狼狈,又不想将最后的保命牌用在这种时刻,只在他即将又下狠手时,忍无可忍地喊了一声:“容初弦!”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最后一丝真元已经逼到了指尖,蓄势待发。
好在他停了下来。
如无必要,我也不想和容初弦在这拼个你死我活。
“你认得我?”容初弦缓缓收了手,那双金眸依旧死死盯着我,与其说冷,不如说纯粹——很危险的、肆意妄为的纯粹。
“自然认得你。”我定了定神,答道,“不仅认得你,我还知道,你失忆了。”
容初弦没有答话。
我就当他默认了。
“不必紧张。”我开口道,“舟微漪……我哥。和你是朋友,我们之间的关系良好。”
我小小撒了个慌,托出目的:“可以合作。”
下一秒。
“……”我简直是很想死地往旁边又滚了一圈。虽然这一下不像之前那样要命,但我又感觉到了容初弦隐隐的杀意,有些莫名。
容初弦失忆了之后,怎么就这么喜怒无常的?
“你撒谎。”容初弦语气很冰冷。
“?”
虽然我是有进行一些小小的艺术加工,但你不是失忆了吗,这也听得出来?
“容家家训,我不会有朋友。”
“我只能听家人的话。”容初弦看着我,面无表情地说,“其他想要接近我的人,都是为了利用我——必须杀掉。”
我:“……”
你们容家的家训,不能健康一些吗?
怎么比舟家家训还见不得人?
眼见容初弦又要动手,我没有信心能先杀了他,只好上前一把抱住容初弦的手,咬牙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容家人?”
容家又不似我们舟家一样血脉稀薄,还是有许多分支的。我就赌容初弦记不得全部的血脉分支——他真记得,我就说他失忆遗漏了我这一支。
神色无比自然地道:“我是分家下面的容家人。”
“容多慈,你还记得吗?”我毫无愧疚地顺便给自己改了个姓。
容初弦定定盯着我,又抬手。
我感受到力道,硬是按住了,苍白的面容气得有些泛红:“又怎么了?”
容初弦道:“家训,只有父亲、母亲。祖父母、外祖父母才能算做家人。”
“分支血脉,一样。”
这话落在我耳中,等同于分支血脉,一样得死。
怎么分家血脉就不算人了。真是陋习,你们容家能不能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