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上升,地面下沉。
散发着奇异光晕的天空,忽然被一片巨大的黑日笼罩,那椭圆形的“太阳”在滚动着,从天空的那边又挪移到另一边,看上去分外诡异。
而在黑日之外,是一片片丝状的、鲜红的云,定格在白色的天幕之上。
莫名的、让人诡异不适的感觉传来,像是十分熟悉的事物被异化之后,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本能的排斥与毛骨悚然。
我皱眉望着那片天空,忽然听见舟微漪叹息了一声,握住我的手腕。
“阿慈。”舟微漪的声音十分温和,“不要看。”
但就在舟微漪开口的一瞬间——我忽然反应过来了。
为什么会隐隐觉得熟悉,因为那不是什么“黑日”、“血云”,而是被放大了无数倍,以至于显得十分失真的——
一颗眼珠。
它窥看着我们,瞳仁左右滚动着。
在过度冲击下,我甚至生出了轻微的反胃感。仿佛成了被装在瓶子当中的“瓶中人”,而外面的人就透着这个既“狭窄”也宽阔的瓶口,将眼睛抵过来,静静地窥视着我们。
我召出灵器,第一时间这么清楚地察觉,对方是敌非友。
“是本尊大意,没想到本尊的回溯之境,竟被一个小虫子破坏了。”那声音冷笑道,“我早该发现……你有问题,竟不受幻境抹除记忆的影响。只是见你修为低微,一时轻敌,没亲自抹杀了你,才让你给我添了这样多的麻烦——”
那声音如同魔音贯耳,是直接从识海里倒灌进来的,即便身处剑域当中,也无从抵御,震得我耳朵疼。哪怕知道没什么用处,我也下意识地皱眉,捂住了耳朵。
吵死了。
旁边几人看的颇为心疼,脸上生出戾气来。
“你怎么那么多话?”宋星苒对外传音,“要做什么就直接动手行不行?别自言自语地叨叨了,没人对你的开场白有兴趣。”
……有生之年居然能听见宋星苒嫌弃别人吵。
我暗暗道:果然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那道声音果不其然被宋星苒气了个倒栽,几乎是怒骂道,“无知小辈!你可知我是谁?”
宋星苒无语:“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我唇角微微弯了一下。
宋星苒气人是有一手的——前提是他气得不是我的话。
不过我此时终于从那被放大无数倍、以至有些失真的声音中反应过来了。怪不得听上去这么熟悉,原来正是那位给予我们历练考核、说要福泽后世修真界的前辈,离魂散仙的声音。
不过从现在的情况当中看,他告诉我们的情报当中,恐怕只有离魂这个名字是真的。
如此邪性,不像仙人,飞升失败的散仙也不像。他所说的只剩一缕残魂,也绝不是实话。我们那时所见,倒的确是残魂影像,但这会活生生冒出来的聒噪声音,显然就是本尊了。
那他所作所为,当也与福泽后世无关——哪怕那短短几句话当中透出来的信息,也足以让我明白,离魂定然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而这个目的,或许正巧被我破坏了。
……如果拥有记忆的人只有我一个的话。
离魂说的就是我。
我抿了抿唇,虽然知道是实话,但是那“修为低微”的评价,到底让我不怎么高兴。
我根骨不佳,此世修炼时间又尚短——元婴期怎么你了?
……可恶。
这点小情绪很快又消散,我在短时间内梳理完所知的情报,下一刻,便听离魂勃然大怒道,“本尊乃夺魂魔尊!”
……好,这下连“离魂”这个名字都是假的了。
但这个名号,我却没怎么听过。只既然他自称魔尊,又能弄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动静来,恐怕修为实力都不容小觑,看来至少是万万年以前的人了。
修真界曾因一场天地大劫,毁去无数流传下来的典籍、珍宝、灵药,又死了无数修士,使修真界一度传承断代。而在那之前,即便是有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也在口口相传当中失落断绝,不留痕迹。这位夺魂魔尊,说不定也正是那个时代之前的存在。
而此时,我又听见他开口道,“自然,你们这些修士小儿,都喜欢称本尊为……人魔。”
他阴阴桀笑起来。
我:“??”
我几乎下意识地瞥了裴解意一眼。
这里也有个未来人魔——当然,现在也应当不是了。
“人魔出,天道艰”。这话绝非虚言,因是应怨恨欲求所生,几乎每个人魔出世,都能带来一场震荡修真界的灾难。比如说前世的裴解意,甚至还是有记载的人魔当中,危害相较比较小的那个——但也生生屠纵横宗全宗,追杀到底,祸及修真界。
如果我们真应对上了人魔,那几乎就是十死无生了。
就算是在前世,裴解意这个人魔算是被舟微漪所杀,那也是集结了整个修真界之力联手剿魔,由舟微漪摘了个桂首。单凭我们这几人,面对人魔,几乎是毫无胜算的。
我脸色苍白了一瞬,听到耳边似乎有人安慰道“别怕”,都没意识到是谁。不过很快,我也镇定下来,这人魔的真假水分暂且不论,但夺魂人魔既被困在这里——那恐怕也没那么值得害怕。
他虽然不如自己所言当中是只剩一缕残魂,但困在秘境当中,还有一些不可告人、却急迫想要达成的目的,显然不像他试图表现出来的那样自如,定然是受什么所威胁,绝无全盛时期的能力。要不然何须与我们说这么多,人魔随心所欲,早将我们都杀了。
至于目的……
他被困在这里数万万年,要想出去,或许还要解决一些自身的“小麻烦”,能有什么目的?
我冷笑一声,问他:“你想夺舍?”
将重海古城作为诱饵引我们进入,自然所图都是我们这些被钓进来的修士。而丹药、法器、灵石,这些身外之物的资源,恐怕人魔绝不会迫切渴求。
他最需要的,是一具年轻、健康、根骨绝佳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