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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不来见我,我就再也不要见你了。
濒死当中,裴解意极恍惚地听到了这句话。
是熟悉的、主人的声音。
——!
不可以。
不要。不要再不见他。
这对于裴解意而言,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已经失去生机、接近粉身碎骨的身体,在奇异的执念下,却始终吊着那一口气。他的神魂不愿消散,仿佛飘离出来,在冷漠地瞥过“身体”之后,便开始仰头看向悬崖高峰。
看不见。
一道无形的生死隔阂挡在之前,以至于什么也看不见。
裴解意开始莫名焦躁起来。
人魔诞生,是凡人经历了极为痛苦的事,在怨念之下死去。因为不甘的执念无法消散,从此化身成魔归来,达成死前怨恨不消的夙愿。
自然,这种情况也极为稀少,哪怕符合所有条件,也同样稀少到万万年都不见得出那么一个,要不然修真界也早经不住这些劫难了。
但从上古传下来的记载当中,通常愈为强烈、痛苦的负面情绪,便越容易成为化身人魔的诱因,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仇恨”是唯一的燃料。
所以在诞生之后的人魔,会肆无忌惮地满足生前悼毁之事,再加以行恶。
从来如此。因他们憎恨世间万物,憎恨不公天道,憎恨眼前所见的一切……也无法控制自己作恶的欲.望。
他们本便是作为“天灾”诞生的,甚至有修士提出过,人魔或许本身就是天地劫难的一环。才会有凡人被天道选中,异化成为这样的怪物。
而此时的裴解意,也正是爆发出了极其强烈的欲.望——又感知到惊心动魄的痛苦。
主人……不想再见到他了。
哪怕只是寻常地勾勒出这一环画面,便能察觉到无可抑制的痛苦,与强烈的欲.求相交织——
而裴解意,正好是散去修为之后的一副凡人体魄。
一切巧合因素在此时恰好被满足,哪怕那一点人魔之种已经被吞噬殆尽,却还是加速催动了神魂的堕落。
何况裴解意突然不甘愿了。
不甘愿就这样死去,留下被抛弃、忘记的结局。
主人身边不会有他。再看不见他。
忽视比仇恨更让裴解意难以忍受。
哪怕堕入深渊,在听见那句话后——裴解意想,就算只剩下一双手,他也要缓慢地、爬上来。
他不要死。
…
数道雷光劈落,声音震耳。沉闷的天空像是要被生生撕开一道口子一般。接连不断的电光,照亮的这片山野都恍如白日。
小公子苍白面颊,被那些雷光映亮。
怎么雷声这样的频繁。
我皱了皱眉,用手捂住了过于灵敏、而被震得不大舒服的耳朵。
雨声更密。
异样的
天象总是很让人警惕的。
要不是他们排查过这附近没什么异常(),???膉`酵?()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是哪个大能在渡劫,才惹来这样的天现异象了。
侍卫们莫名警惕,总觉得有些不祥预感。
“小公子……”
有人前来请示,要不要先行撤退离开。
其实我也清楚,四处搜查过一遍,并不见裴解意身形,再留在此处也没什么意义,但就是踌躇了一时。
其实还有一处,不曾搜查过。
我看向像是凭空斩断的那一片山崖,鬼使神差地上前。
此处崖底虽深,但用真元,其实也探查得清楚。
不要说活人,就连会喘口气的生灵也未曾被观察到。
但就是因为这点才更显得奇怪。
这处没有小型的野物也实属寻常,但连虫鸣鸟叫都听不见,反而不似深山会出现的景致了。
我还是信眼见为实。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意图——
“小公子!”侍卫语气急促地禀告,“夜间风大,请让属下们去吧!”
风大是借口,只怕这地方有什么古怪。
我却偏偏在此时执着,非要亲身去看看那崖底有什么玄机。
“不必。”
只留下两字,我向崖底坠落而下。
依照我的修为,侍卫自然也拦不住我——更不敢拦我。哪怕山石陡峭,对我而言也如平地一般,不算阻碍,少顷便抵达了崖底。
只是结果也到底令人失望。
那山崖底下,的确是空荡荡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追过来的侍卫慌忙为我撑伞挡风。我垂着眼,随意地接过伞,衣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哪怕用法术阻隔,身体也依旧本能地觉得不适。
我有些出神模样,不知在想什么,又轻声喊了一声“裴解意”——
半晌之后。我平静地道,“回去吧。”
对于侍卫们而言,简直没有什么话比此时更让他们心安了。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应道,“是。小公子。”
回家途中,我给师尊、以及惊雷长老,都去了一封信。
给师尊的自然也是报平安的那些话,讲一些我游玩途中发生的一些“趣事”,又询问师尊,裴解意可回登仙宗了没有。
而给惊雷长老的就更简短一些。开头问好,又问过了裴解意之事。
其实我也猜测,裴解意应当是回宗门了——除去执行任务之外,裴解意一向都习惯在登仙宗闭门修炼,这点倒是和我差不多。
我还未收到回信。
但灵舆连赶了一夜的路,倒是已经到舟家了。
……也果然不出猜测,经历了那些事之后,裴解意不见踪影,也不可能是回到了舟家。
“阿慈。”
灵舆停落瞬间,我还未掀开珠帘,便听见仿佛俯身在耳边、传来的极近的声音。
很温和的声调,听的耳朵有些发痒。
()他不知守了多久,才能这么准确地正好“撞见”我回府的时间。
那只手也从垂帘当中伸了出来,递给我。
指节修长清瘦,是如白玉雕琢一般漂亮的手。指腹一点细茧,显出属于一名剑修的特质来。唯独不大和谐的地方,大概在于手腕之处,浮出一点淡淡红印,是被一口咬出来的印记。
我看着那点印记:“?”
这一点小伤,难道会很难痊愈吗?
“终于回家了。”
来人开口,语句中带着一些似无奈的叹息,好像在隐晦向我抱怨什么一样。
我瞥过那手一眼,有些在意上面的牙印,自然也没接。兀自下了车厢,正撞上那人一双含笑眉眼,便那么极为专注地望着我,倒映出我的面容来。我顿了顿,决定暂且先忘掉牙印的事,开口,“舟微漪。”
“你怎么还在这里?”
“嗯?”舟微漪的视线,随意扫过了我的身侧,对于我身边没跟着裴解意这事,似乎也不觉得奇怪。
只是轻轻叹息一声,“阿慈突然离家这几日,也不见往家中传讯。我虽然脱离舟家,但仍然是阿慈的长兄,实在担忧——母亲见我如此,便又多留了我几日,直到你回来才能放心。”
我:“……”
很难想象母亲是在什么情况下,又“多留了”舟微漪几日的,但反正应该不是像他说的那样从容而和谐。
“日后不可如此了,”舟微漪的重点依旧很明确,温声教导,“不管做什么,都要与家中说一声、带上值得信任的人才好。”
我:“……”
我心情此时颇为恶劣,没忍住,很直白地揭穿了舟微漪,“是么?我只是见侍卫每日给你汇报我的行踪,还以为我不用传音呢。”
舟微漪:“……”
舟微漪的气势顿时弱下来,张嘴喊了一声“阿慈”,随后迅速决定不做解释,只低声道,“对不起,是哥哥管的事太多了。”
那副神色又似有些失落。
舟微漪当然知道我近日有烦心之事,要出去散心,能忍得住不追过来就已经是克制过了——虽然大概率还是因为有个容初弦牵制他,不好脱身。
但舟微漪要是能宽心大度到、放心我出去个十几日不见音讯,还能坐得住,那就是见鬼了——
所以我才索性放任侍卫给他汇报那些消息,倒也觉得无关紧要,只是我今日心情正烦躁,而舟微漪撞在了气头上。
只是见舟微漪垂着眼与我道歉,好似失落。我又觉得我这迁怒行为实在气度不佳,有些别扭地撇开了眼睛。
“……算了。”我开口。
本来也不关舟微漪的事。
舟微漪低低应了一声。
我正想着舟微漪或许也还在难过的时候,便听见舟微漪问,“那还要牵着哥哥吗?”
我:“……”
我再不发一言,冷着脸,走到了最前面。
舟微漪在身后笑了一声。
只是没走出几步,我又撞见了正在前方的容初弦。
他正被舟家侍卫拦着。虽然容初弦满脸冷冽、侍卫战战兢兢,乍一看过去,更觉得是他在为难侍卫那样。
听见脚步声,侍卫飞速回头瞥了一眼,便退开了。
舟微漪见到人,十分温文守礼地开口招呼,“初弦兄。”
容初弦好似没看见他,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他还没开口,我更加诧异,“你怎么也还在这里?”
“是啊。”舟微漪的语气更加凉薄,“你怎么‘还在’这里?”
其中几个字,被有意地咬出了重音。
我:“……”
舟微漪,你也不是很有资格问这句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