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两分钟的时间,山下组本部十二楼被打得千疮百孔,墙倒屋塌,摇摇欲坠。弹丸呼啸如厉鬼横行,无论扫到哪里都是一阵血雨腥风。
两分钟后,动静慢慢小了下来,成片的惨叫声也慢慢转成了连绵不绝的呻吟声,吉原直人这才傻乎乎的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墙倒了大***露而出的管线四处漏电,不时在“雨水“中火花溅射,滋滋有声。
吉原直人愣了一会儿,拎着枪一瘸一拐从墙的缺口那儿探出了身,顿时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走廊里正准备一起攻入房间的山下组成员几乎被打成了碎片,拦腰截断的,脑袋没有了的,脊椎被扯出来的……
这场面就算是吉原直人都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有种似曾相识之感——被子弹有差不多成年人巴掌长,射程七千米以上,专供打飞机的高射机枪扫过的场景他见过几次,差不多就这效果。那是二三十个人排成一列也能被一枪打穿,几层水泥楼板都无法抵御的可怕威力。
现代化的武器是如此可憎又可怖,生命是如此单薄又脆弱。
很多愤怒的青年嘴中的战争同儿戏,但真把他送到搏命战场上,看过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打成血雾的话,他大概以后提起战争会多一些敬畏之心。
无知才是猖狂的本源。
山下组被星野菜菜这一阵无声“炮击”直接打垮了,东瀛和平时间已久,就算是这里的人全是山下组的中坚成员也经受不起类似于重机枪、高射机枪的扫射。
还活着的人不是痴痴呆呆就是在四散逃命,要不然就是躲在某个地方瑟瑟发抖,只有极少数的人还拥有战斗意志。
吉原直人一路跌跌撞撞向着西九条琉璃所在的位置跑去,相当顺利,没有受到多少阻击。他一边警惕着冷枪一边焦急的联系星野菜菜,但却没什么动静。
星野菜菜搞出了这么大的破坏,必须离开对面楼顶了。两座楼直线距离不过三十几米,山下组的人只要反应过马上就能杀过去。
他连连呼叫了几声无果,透过一个几层的大破洞愕然发现星野菜菜所在的楼顶竟然也是浓烟滚滚,顿时心中更焦急了,连声问道:“星野,你那边怎么样了?出什么事了?”
过了片刻星野菜菜喘着粗气的声音才传了来,“我……我这边爆炸了,你那边呢?”
“我没事,你有没有受伤?”
“我也没事,我从楼顶顺着绳索滑到楼下了。”星野菜菜语气中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刚刚她正看得目瞪口呆,却听到“滋滋”作响,转头一看电磁投射器已然开始电花环绕冒起了青烟,顿时觉得不妙。
好在她机灵,一看情况不对立刻就顺着吉原直人提前布置的绳索直接滑下了楼,果然那电磁投射器炸掉了——她刚落地半截融化了的导轨就从楼顶也飞了下来,就砸在她脚边。
她设计的武器威力是够猛的,就是没经过什么测试,稳定性极差,全功率发射了两分钟电圈之类的部件就烧化了。
确认了她没事吉原直人放了点心,吩咐她道:“你先离开,想办法直接回公寓。”
星野菜菜不肯,躲在一个垃圾桶后面说道:“不,我要等你。”
“山下组的人很有可能往你那边去了,快点先离开。”这要是救出了西九条琉璃,星野菜菜又被抓了就麻烦大了。星野菜菜绝对享受不到西九条琉璃的待遇。
“但是你……”星野菜菜也明白这道理,不过她听吉原直人气息十分急促,明显受伤不轻,很不放心——她刚刚当机立断,跑得飞快,生怕迟了一步自己就被电成了焦炭,连笔记本都没敢拿,现在连吉原直人的视角都丢失了。
吉原直人用力推倒了一堵残墙,“噗”的一枪放到了一个试图举枪的伤者,认真说道:“现在这情况,你知道该怎么做的,星野!”
星野菜菜咬了咬牙,说道:“我明白了,我直接返回公寓,车我留在这儿……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吉原直人答了一声,星野菜菜切断了通话,也不再作小儿女态,找准了方向果断开始向车站方向逃跑。
留在这儿也帮不上忙了,不如离开让吉原直人不在顾忌自己。
星野菜菜刚走,吉原直人就迎头碰到了西九条琉璃——她正一脸迷茫站在一个通道口看着周围的残壁断垣。
香子很有数,射击时避开了吉原直人身边以及西九条琉璃所在的区域,虽然它不在乎把西九条琉璃打死了,但毕竟这次任务是救出西九条琉璃这个吐姆,它必须顾忌星野菜菜重视的目标。
西九条琉璃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孕妇贪觉,她之前在呼呼大睡。木村雄也气量还是有一些的,也真没有虐待她,好吃好喝招待完了把她放在了客房,连门都没锁,而西九条琉璃也很识趣,根本没想跑——对方有几百人,到处是监控,逃跑只是自取其辱。
她是被一阵枪声惊醒的,怀疑是吉原直人派人来救她了,正惊疑不定的等消息呢,结果外面枪声响了一会儿后突然惨叫声连成了一片,还有轻微的爆炸声和倒塌声传来。
她等了一会儿沉不住气了,试探着开了门想问问守门的人,发现守门的人都不见了,而楼道里不时窜过去的人完全不管她,只是惊慌大叫,还不断有伤者逃入这片区域,血淋淋的伤口看的她想吐。
本来就没有严密看守她,现在事发突然,更是根本没有人管她了。
她莫明其妙竟然自由了,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离奇古怪,十分让人无语。
西九条琉璃完全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试探着走到了通道口,发现外面和自己身边简直天壤之别,整个都被打烂了,像是发生了一场小型战争后的废墟。
她正一脸迷茫,就看到吉原直人喘着粗气拎着枪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愣愣看了一会儿吉原直人——虽然吉原直人易了容,完全不是她以前认识的样子,但她还是很快分辨了出来了,只觉得心情复杂,轻声问道:“这都是你干的?”
吉原直人扶着墙回头一瞧,果然是一片人间惨剧,写实版的战争场面——星野菜菜干的,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锅都要他来背了。
他回过头来默默点头,苦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西九条琉璃慢步走到了他身前,看着他胸腹间外套上的连串弹孔,左半身衣服已经被血浸的黑中泛着油光,声音转柔了一些:“你……你受伤了?”
她因为吉原直人遭了这无妄之灾,本来是恨的他牙痒痒的,按理说应该见了他二话不说先给他两耳光,不,应该是先打了七拳踢他八脚,但此情此景之下,吉原直人真血迹斑斑站到她面前了,她手却抬不起来了。
这个男人竟然为了自己真的来了……
她鼻子有些发酸,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迟疑了片刻后呆呆地道:“你这样干,公安委员会会接手的,你在东京的一切都不要了吗?”
吉原直人略有些无奈,他是不想搞出这种大飞机的,但事已至此没什么办法,涩声道:“应该没事吧,我人还在夏威夷呢!”
西九条琉璃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当公安委员会那些人是傻瓜吗?”现在这情况,别说真是吉原直人干的了,就是不是他干的也是他干的,那些人又不是事事要讲证据的法庭。
吉原直人也明白这道理,只能硬着头皮充好汉:“我必须救你!”
西九条琉璃沉默了一会儿,看他扶着墙还有些站不太稳,忍不住伸出手去扶他,但手一搭上吉原直人的身子,吉原直人身子就是一绷,枪口就是一晃。西九条琉璃装成没注意到的样子,说道:“我们先离开这儿。”
吉原直人点了点头,现在山下组的人是被打憋了气,但反应过来再展开围攻他们还是死路一边,指路道:“走那边!”说着他迟疑了一下,将一支枪给了西九条琉璃,“你用这个吧!”
西九条琉璃接枪,很熟练的拉动套筒看了一眼膛里的子弹,轻轻点了点头。
她半扶半撑着吉原直人开始离开。香子虽然别的忙已经帮不上了,但电子地图这种基本支持还是在的,依旧可以给吉原直人指引方向。
原计划是从天台离开,但现在情况明显有变,十二层被星野菜菜打得半塌了,离开的出口到处都是,用不着再废劲上天台了。那里八成也有不少敌人,要想杀出去八成还要苦战一场,而吉原直人现在的状态已经成了半条血肉模糊的死狗,没多少战斗力了。
西九条琉璃按吉原直人指路走着,眼见残肢断臂简直无处不在,越看越心惊。难怪山下组暂时失去了围捕他们的勇气——他们应该在害怕继续围捕引来新的扫射,重机枪的威力普通人难以想像,那可是把人海战术集团冲锋从战争史上打没了的杀人利器。
一群黑帮成员估计胆都被吓破了,怎么说他们离正规军队还差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她忍不住严肃了几分,问道:“你动用了重型火器?”
吉原直人很无辜,干笑道:“我说是弹弓打的,你信吗?”
西九条琉璃有些怒了,厉声道:“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瞒着我吗?你动用这种东西是在自寻死路!”
她搞不懂了,这男人愿意对自己舍命相救,而却又事事瞒着自己……是为了救孩子才来的吧?自己在他眼里依旧无足轻重?
吉原直人看着警察版的西九条琉璃上线,倒吸了口凉气,赶紧解释道:“我发誓,真不是机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他是真不懂,星野菜菜做的那个大弹弓明明没有半点火药,连根炮管子都没有,为什么可以打出这效果?
西九条琉璃只当他旧病复发,还是在将她当傻瓜一样糊弄,恼怒的看了他一眼,但又见他一步一个血脚印也知道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扶着他加快了步子。
两个人来到十二层的一个大破口,这儿自然是没有半个人的,就是有活的也早吓跑了。吉原直人取出了折叠型的钩锚发射器,挂上了绳索,瞄准了斜对面的楼顶一锚射了过去,确定勾牢了后和西九条琉璃先后滑了过去。
到了斜对面楼顶后他腿软站不住,直接趴下了。西九条琉璃连忙将他扶了起来,看他脸色蜡黄蜡黄的都快神智不清了,轻咬了咬嘴唇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吉原直人左腿三弹,两个弹孔因为止血栓的原因肿的和大馒头一样,另一个弹孔还在缓缓流着血,左臂也中了两枪,肿的已经接近不能弯曲了。
她看吉原直人在咬着牙挣扎着准备爬起来,犹豫了一下将吉原直人背了起来。吉原直人稀里糊涂就趴在了西九条琉璃的背上,一个肩宽背厚一个苗条纤细,就像是小鹿驼着狗熊,满满都是违和感。吉原直人感觉有些不对,拧着身子想下来,西九条琉璃回头怒视着他叫道:“老实点!”
“这……我也不能让你背我啊!”
“少看不起我,我不比你差多少!”西九条琉璃和吉原直人“斗殴”虽然没赢过,但她可不是个弱女子,背着这大狗熊就准备离开。
她回头看了一眼山下组十二楼的废墟,又看了看隔避楼顶上也是浓烟滚滚——星野菜菜的炮自爆了烧得极猛——简直一副战后场面,而楼下街道上有些看热闹的人,不少人还指着自己这边指指点点,大概是注意到他们刚才滑降了过来。
吉原直人搂着她的脖子提醒道:“把脸蒙上,小心被人认出来。”能少点麻烦就少点麻烦吧,虽然没多大用处,但也比将来有一大堆路人目击者要好。
西九条琉璃依言取了手帕蒙上了脸,背着他快步下楼,奇怪道:“怎么消防队和警察还没到?”
吉原直人觉得八成是香子干的好事,比如它制造了交通堵塞或者控制了这附近的信号基站让报警电话打不出去,但他还是装傻道:“可能反应慢吧,应该快来了,我们赶紧走……还有,小心山下组的人追过来。”
西九条琉璃紧了紧手中的枪,默默点头。
在香子的指路下,他们很快找到了提前备好的逃走用车辆,而且也没发现山下组的追兵,除了遇到了几个路人外,逃走十分顺利。西九条琉璃将吉原直人塞进了车里,坐好后扯掉蒙面手帕,点火踩油门开始远远逃离附近。
吉原直人坐在后排捂着伤口,过多失血让他昏昏欲睡,而西九条琉璃通过后视镜注意着他——连呼啸着擦身而过的大队警车都没关注——只是担心他这么一睡下去就醒不过来了。
她不敢让吉原直人睡着了,便一直和他说话,问道:“山下组的反应不太正常,你把木村杀了?”
内部一团混乱,没有马上重新组织围捕,他们滑出了楼也不可能没人看到,但竟然没有追兵,西九条琉璃想来想去也就是木村雄也被吉原直人干掉了能有这效果了。
吉原直人勉强振作着精神,答道:“我不知道,我尝试去杀他失败了,但后来是什么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他也有些怀疑,星野菜菜在控制那大弹弓,依她小心眼的性格,八成会集火木村雄也的办公区,真打死了也不奇怪。
西九条琉璃越想越觉得木村雄也八成不妙,看着车后座的死狗样儿的吉原直人心中有些佩服——这男人单枪匹马独闯虎穴,硬生生将自己救了出来,还将对方头目弄得生死不知了,不能不说一声厉害。
她轻抚了一下小腹,觉得自己孩子有这样的父亲倒也不算委屈了他。
吉原直人看了看窗外,说道:“别走这别,走芝公园大道,找个没人的地方将我放下来……这辆车你也别开回去,找个没人的地方丢掉就行,然后坐电车去取你自己的车。”
西九条琉璃通过后视镜望着他,问道:“那你的伤怎么办?”
吉原直人有气无力的答道:“我会想办法处理的,应该死不了。”
西九条琉璃默默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但也没听吉原直人的话走芝公园大道,而是开始奔着新宿去了——吉原直人无可奈何,方向盘在西九条琉璃手里,他现在力气都拿来止血了,对这狂暴型的前女友一点招也没有。
西九条琉璃一路飞车赶到了离八本指警务署不远的地方。这地方吉原直人也熟啊,他前段时间一天来四五趟,顿时头皮发了麻——这前女友不是要扭送他归案吧?这肚子里还怀着自己的孩子就要拿自己升官了吗?
现代版的大义灭亲?
他心中忐忑,摸出了腰间的枪想偷偷换个弹夹,但马上放弃了。
就算西九条琉璃这没良心的真要扭送他归案,他也没办法拿枪射她。他开始积攒力气,准备一停车发现不对就拔腿逃命。
好在西九条琉璃停是停了车,但不是在警务署,而是一条无监控无人的偏辟小巷子中。吉原直人刚松了一口气就见西九条琉璃下车开了自己这边的车门,直接取了绳索按住自己就开始绑,和绑生猪一样。
吉原直人愕然,这女人心思细密到这种程度了嘛?他现在无力反抗,只能苦笑道:“琉璃,大家好歹夫妻一场,有什么事好商量。”
西九条琉璃两腮一红,但马上转冷,恼怒道:“谁和你夫妻一场了,闭上嘴!”她把吉原直人绑好了拖出来就塞进了一个大垃圾箱里,盖上盖子前又说道:“别胡思乱想,也别睡着了,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说完她盖好盖子,开着车就走了。
吉原直人莫名其妙,这时星野菜菜的声音传来了,“怎么回事?香子说你被西九条装到垃圾箱里去了。”
星野菜菜还没逃回公寓呢,正在电车上晃悠,但她是一直通过香子观注着吉原直人的安危——这刚收到成功逃脱的消息还没半小时呢,怎么西九条把傻狗塞进垃圾箱里了?这两个人果然不合适在一起的,早说过了!
吉原直人叹道:“鬼知道这女人想干什么,快来救我!”
星野菜菜马上道:“知道了,我这就坐出租车去!”她自己逃命坐电车,救吉原直人倒舍得坐出租车了,确实是一片深情厚意。
吉原直人自己跑不了,又困得厉害,强忍着别睡过去等着星野菜菜来救,不明白西九条琉璃这是搞什么飞机,但星野菜菜还没赶来,西九条琉璃又来了,又把他拖出了垃圾箱。
吉原直人懵了,问道:“琉璃,你这是想干什么?”
西九条琉璃小心的注意别碰到他的伤口,剑眉一扬说道:“你的车我丢在附近了,又去换了我自己的车,现在带你去治伤。”
她就是干警察的,不缺反侦察经验,山下组死伤惨重楼都被打烂了,事后一定会进行区域排查的,那辆车也一定会被注意到——她背着吉原直人逃窜被不少路人看到了,又没办法杀人灭口,所以绝对不能直接开着那辆车回去。
她把那车丢在了附近,又抄近路去取了自己的车,然后回来接吉原直人。绑着他是怕这家伙跑了。
西九条琉璃觉得吉原直人是从来不信任自己的,将他放在这儿等回来这家伙八成早跑得人影都不见了,而现在他一身是伤,放他瞎跑自己也不放心,干脆绑在这儿强迫他等自己回来。
西九条琉璃将吉原直人拖到了车边,也不管他的抗议强行将他塞进了后备箱里,开车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这混蛋闯出了这么大的祸,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只能将他带到自己家里先躲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