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喜红妆

成亲这日，云宅子早早儿地就忙乎了起来。云询虽同云家老宅子分得开了。

但经得那日吴氏同云习来这儿说了一遭，他虽是心里对他两人有隔阂。但也是不愿女儿出嫁显得那么冷情稀疏的。

他是女儿的爹，以往在南边儿伴着她的日子并不如她娘亲多，妻子把她教习成这般大的姑娘留给他了，婚事一定要是让女儿满意的。

他虽是读了不少书，却全不知道在这日子怎么同女儿说点儿什么，怕她慌了也不知安慰。一把年纪了，倒也生出了年轻时候的无所适从来，好几分复杂的，紧张又欣慰不舍的情绪儿堵在心口子。

也生怕女儿哪里不满意了，对不起一个女子一生就这么一次的出嫁喜庆。

小姑娘们音姐儿，和霜姐儿雪姐儿几个，又是与云醉说得来话儿的，也当然一并喊了过来伴着她。

吴氏也带了人来这洛邱道子宅子里帮持着忙乎。心里自然却不是这么想得，她脸上挂上的满意还是为着云询这个硬木头总算松了口。

她们一家还是要在德阳道子住下去的，他一回来就给他们丢了多少脸。老道子最是不缺嘴碎的，说他们怎生怎生亏了这刚回来的二弟，把家产吞了，又还把人赶走了。

又因着醉姐儿结得却是沈家这样一桩婚事，听到的更多风凉话差点没咬碎她一口银牙。

如今云询松了口，她们这边过来也就能寻个由头堵上那些婆妈奶奶的嘴。

这厢云醉的心里却是没那么多可想了，因为她已然连着饿了好几顿，整个人儿又强撑着迷糊早起。昨晚儿先是腹中空透的有点难受，后半夜儿不知怎的又辗转反侧睡不着了。床头案上小丫鬟给她点着一种熏香，是她刚来那会儿便常常点上的。

鹿儿说有安心怡神之效，那味儿清淡柔和，云醉也就随了。可昨晚或许是因着心里紧张，竟是毫无作用。

小丫鬟们和喜娘叽叽喳喳欢欢喜喜闹着取首饰喜服，给她擦脸开面，挪上唇脂腮红，让她坐在红木雕花镜儿前，只管静静瞧她们的。

开先儿她觉得外边儿下雪儿天冷，饶是屋内烧了炉火，也是不太舒服的，可一下下儿的被翻来覆去地摆弄，光洁白皙的额头也忍不住沁出了细细的汗。整个身子都是暖呼呼的。

云醉低头看手指甲儿上小心翼翼被人涂上的瑰丽蔻丹，苦恼地呼出一口热气。

老天，虽说她之前看过不少写这古代成亲事儿的话本子，当时眼睛一扫就阅尽所有的礼儿，谁知道她竟是有真正体验一回儿的机会，这下可算真的知道什么叫繁琐了。

“小姐今儿真是好看。”在秋娘的安排下，小丫鬟能做的事儿不多，倒是只能巴巴瞅着云醉。

“小姐当年嫁给老爷，也是奴婢伴着一道儿的，这么多年，再见这场景，竟就是小小姐了。这岁月当真不饶人。”秋娘一边儿给云醉梳发，一边儿道，却是一下子有些湿了眼。

“嗨！秋娘你这是做什么呢，今儿小姐出嫁是大喜事儿，咱们想多些好的，要不可惹了不吉利！”，另一云询找来帮云醉打扮儿的巧娘笑着打断她。

过了片刻儿，霜姐儿和雪姐儿也跑到这屋里来。两个小姑娘脸红扑扑的。

云雪过来挨着她，眼睛滴溜溜地机灵转着，小嘴儿闷了半响儿，后张嘴就道：“堂姐儿你这模样过去定是要叫未来姐夫把持不住的！”

云醉一颤，小丫鬟赶紧小心给云醉托住了仔细梳好的垂云髻上亮闪闪精致的饰物。

霜姐儿这回儿轻轻拍了拍云雪的手，“你吓到堂姐儿了。”

“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咧，堂姐比起我见过的任何一个新娘子都要好看。”她缩回手，嘟嘴。又凑过来，“堂姐儿莫怕是害羞了？！”

小姑娘嗓子清亮，屋内的其他人也是听到她刚刚说未来姐夫那段话儿的，只是顾着南边儿小姐脸皮向来薄，偷着笑不吱声。

谁知道雪姐儿这问得勾起了大家的趣儿，通通都看过来。

云醉觉得头有些晕，雪姐儿真是……且不说她先前那句多么大胆，就算后边儿这句，她这年纪，见过几个新娘子啊就胡诌。

秋娘见云醉一直没怎么开过口，初初她面儿上也看不太出姑娘心思。像是又回了在南边儿那性子，于是她注意着云醉，脸上迎着众人喜，心里却很有些担忧。

小小姐其实固执，书上一般的年少往事，也不知道究竟忘没忘得干净。

她看过去对上鹿儿的眼神，后者朝她点点头。心事有几分落下。

云醉刚刚就被雪姐儿前一句的好没遮拦吓住，这补得一句，又在众人目光下烤着，她脸真的发起了热。本来屋里就暖，她穿的这一身厚重的喜服也让她闷得紧。

这下任何淡定的表情都维持不住了。

如此大伙儿看来，便是佳人面譬桃花，若染春风，眼角的完美弧度里都含着绵绵羞涩。

一时小房间内众人都笑得意味深长，偏还带一副了然的神色，云醉脸上烫烫，恨不得一咬牙藏将起来。

接着云醉又被带过去拜了云询，云询看着打扮得妥当的女儿，笑着点点头，又依礼告诫了几句。“扶小姐回屋先歇着吧。”末了他吩咐道，语气中不乏伤感失落。以后就喝不到女儿给她熬的补身子的汤了，也见不着酷似妻子的面容。

总归女子都是要嫁人的，快些去屋里，免得他看了舍不得。

云醉头上随即被盖上鸳鸯红盖头，只见得脚下那一方天地，前边儿云询的灰色靴尖儿。

想到刚刚所见云询由于忙乎她的婚事，只为让她风光出嫁而明显瘦削下来的身形，云醉顿觉得鼻子有些酸涩。

她作为现代人的云醉之时，父母由始自终只按他们的心意，结婚生子怕也是商业联姻。

她现在作为云爹的女儿云醉，虽也是过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能真的感受到他是在为她的幸福着想。

云爹考验过沈庭迟，她也见过他几回，真的是很好的人了。这些日子云爹呆在宅子里，来来回回对她叮嘱颇多，就怕她在那深宅子吃苦不知道吭声。甚至若是之后真的给不了心给人家，就捎信儿给他，就回南方来。

云醉倒是没想到这时候的长辈能说出这些话来，成亲一日，夫妻结发不相离。这道理她是懂的，虽说不是把自个儿卖给别家人吧，可哪儿能那么干净就跑得掉的。

她虽是常常也想过这些可能性，到时候可从长计议，可现在才早着呢，沈庭迟是个好的人，也说不定呢……

早该知道云爹思想是不同于其他人的。

要不怎么说出她喜欢不上人家就走这话来，考虑她这边儿多了，还尤其自信。倒是全然不管人家沈庭迟也是奉着父母之命平白无故撇了那青梅娶了她来。

想到这些话她不由得嘴角翘起了弧度，把着小丫鬟的手，转身后也再见不着云询到底红了的双眼。

云醉等在屋子里闷得难受，随着时间一点儿点儿过去，紧张被消磨掉，内心竟生出了一股子期盼来。真的，身上穿得厚实，头上盖头也挡着，她觉得自个儿可能会被捂坏。她可不想一过去就又迎上了黑糊糊的苦涩汤药伺候。

那可真是不吉利了。

想得这头，外边儿就传来了吹吹打打的花鼓的声，又好多人说话的声音，宅子里大大地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