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她将弓箭递给一旁的流云,流云和扶风见状退得远远的,将地方留给二人说话。
芷蘩上前几步,走到他身边,男人胯下骏马打了个响鼻,喷出的热气拂在她脸上,她转了个身子,远离马头,离他的腿更近了些,任由他打量。
“再近些。”
他声音温和。
芷蘩又凑近了些,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总有他的道理,遂踮着脚仰着头软软道:“好了么,够近了么?”
她一双眼水灵灵的,一眼就瞧出那机灵样,不怪能瞒着家里在外头胡搞乱搞,以前想着姑娘家多在外头见见世面总有好处,不至于以后三言两语就被男人骗了去,如今看来是他给她的自由太过了,放纵得越发的不像样子。
他伸手在她脸颊上蹭了蹭,又托着她的下巴左右打量一阵,脸颊上除了有一道淡淡的红印,其他倒是没事。
“方才吓着了么?”他温声道,“晚些回去哥哥叫人来给你收收惊。”
她红了脸,后退半步,那只手落了空。
她都多大了,又不是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受了点惊吓就发烧啼哭兴师动众的,传出去惹人笑话!
要是被伏青那小子听到了西宁侯府夜半请人来给她收惊叫魂,她的威信还要不要了。
她抹了把脸,“没吓着,一点小事罢了,哥哥这不是在么,哥哥要是不在,也不过是躺个十天半个月的事儿,不算事儿!”
他有些无奈,知道她是个披着贵女的皮,内里其实是个混不吝的泼皮性子,他也不是个啰嗦的,可是唯独在她面前,总是忍不住像个老母亲。
“回去我把药给你送去,脸上这印子早涂药早好,当心留痕。”
她点头。
关照完了她的身子,就开始切入要害了。
“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他屈着手指点着座下的漆金马鞍,眯着眼瞧她颜色变换的面容,“杨家丫头没与你一块?”
“她今日大约有事。”她干声道,“我等了她小半日,没成想放了我鸽子,我正准备回去呢。”
宣沉渊“哦”了一声,道:“正好她大哥杨简珪也在这里吃酒,不如我派人去问问她大哥?”
说罢便招手让扶风去传话。
她一惊,赶紧拉住他的袖子:“不必不必,反正我如今也是要回去了,再去问她也没意义,平白弄得她大哥也玩不尽兴,何必呢。”
他不以为意,“杨家跟咱们家说起来还在议亲,这点小事,就算是让他过来当面跟你回话,也不无不妥。”
她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去问,不然到时候全穿帮了不可,她拽着他的袖子摇,低低哀求:“没什么好问的......”
看着她撒娇讨饶的模样,跟小时候偷偷翻进他屋子偷零花钱被他抓了个正着时撒娇求饶的模样一模一样。
女孩子衣服上的熏香从袖笼里丝丝绕绕地攀援而上,好像一根线缠住他,轻轻一动,五脏六腑都牵扯动了起来,他微微一顿。
见他不为所动,高高坐在马上,她松了手,眼眶泛红。
他叹了口气:“我不问就是。”
她这才松泛下来,展颜笑起来。
原本今日是想来兴师问罪,却没想板着脸没一会,又被她折腾得没了脾气,只是再这么纵容下去,迟早眼睁睁瞧着她好似浮浪上的孤舟,越飘越远。
他隔着渺渺斜阳沉沉瞧着她,看得她一阵心虚。
“不早了,回家吧。”
男人俯下身,一把圈住她的腰肢,捏住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提上了马来。
她刚学骑马那阵,对高头大马总是心怀忌惮,好一阵都是宣沉渊和她同乘一骑,像现在这会一样,将她圈在身前,臂膀绕过她的腰肢,为她执缰。
那时候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后背有依靠,她只顾欣赏马奔驰起来两边掠过的风景便好,十分的踏实依赖,可是今日感觉着耳畔温热的呼吸,她有些不自在起来。
“哥哥。”她嗫嚅开口。
“怎么了?”
低沉的声音从她耳畔传来,她后背虚虚贴着他的胸膛,一说话,若有若无的震鸣震得她脑瓜子发懵。
“要不我还是下来骑我自己的马吧。”
男人半晌没说话,一直到能瞧到停靠马车的广场上,他的声音才幽幽传来:“还记得小时候,你最喜欢的就是坐在前头,让哥哥带着骑马兜风,如今一转眼你也要定亲了,也不知道还能再带你这样玩几回。”
她松了口气。
到底还是把她当小孩子,方才说给自己收惊,如今又像小时候似的带自己骑马,可见二哥哥也是舍不得她嫁出去的。
忆起儿时旧事,难免有些伤感,一转眼,她也要被家里嫁出去了,可是那杨简珪到底长什么样子什么品行,她虽见过,却一次也没费心思留意过,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和他定亲,未免太儿戏了。
想到这里,她很是有些孩子气,“我不想嫁那个什么杨家公子,还不如让我一辈子待在哥哥身边呢。”
这是听她第二次说起不想嫁人想一辈子待在他身边的话了。
头一次听到,他想着是她随口一说,讨江氏开心的俏皮话。
如今又听她开口,哪怕这亲事是经由他手提上章程的,他心里竟浮起和煦的暖意来。
“真的?”
她点头:“自然,只是到时候哥哥娶了嫂嫂,嫂嫂瞧着我这个吃干饭的老姑娘,就算哥哥和母亲不嫌弃,人家也是要看不惯的,到时候我便搬出去,自己建个府邸住着。”
她越说,他眉头拧得越紧,什么老姑娘,什么嫌弃不嫌弃,她这才多大的年纪,便老气横秋地说自己是老姑娘,这话倒像是故意刺在他心上似的,听起来刺耳。
还说要搬出去住,言语中满是彷徨自省,明明是宣家嫡亲的女儿,却像是寄人篱下似的。
他有时候也能感受到她某些时候的小心翼翼来,生母去得早,同胞兄弟又早早地离京上任,没娘的孩子总是心思敏感些,不由得心一软。
“没人敢嫌弃你,若是有,这种妻室也不贤,我便是休了她也不会叫她欺负到你头上。”
芷蘩没想到他会这样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这头,很是感动,但转念又一想,觉得到时候真娶了新妇进门来,新嫂嫂再给他生两个孩子,枕头风一吹还指不定赶谁走呢。
扶摇将马车赶了过来,宣沉渊先下马,紧接着伸手扶她下来,道:“以后别说什么走不走的话,就是一辈子不嫁,我也养得起你,只是哪有叫你一辈子耽误在家里的,以后你再大些,也要怪家里没给你好好安排,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总好过一个人过一辈子。”
他好似想起什么,顿了顿:“相伴一生的人可不是什么人都行,尤其是你这样的姑娘家,选郎婿更是要谨慎,就比如有些男人,就如今日那杨家丫头一般,面上对你奉承,背后却将你的话当作耳旁风,任由你在此处苦等半日。”
她伸手搭在他掌心里,悬空着身子跳了下来。
男人的大手虎口处有薄薄的茧,微微一握,就将她整只柔荑都包进了手心。
“这种男人最是要不得,小门小户出身,巧言令色,尤其是一些空有皮囊的小白脸,看似是一两次驳了你的脸,实则是心里早在心里将你与其他恩客对比个高下出来,见了高枝便攀起来。”
提起今日被放鸽子的晦气事,她气不打一处来,方才想了一路都是如何狠狠惩罚一顿伏青那厮,如今听到哥哥这样说,她不在意的挥挥手,亲昵的抱住他的胳膊,娇俏道:“我晓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