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蘩侧身偷偷抹了抹眼角:“我知道你的意思,明天再看吧。”
翌日她先去看了显娘,马车刚到杨家门口,便看到杨家门洞大开。
有兵丁进进出出。
流云找了个人问话。
“杨府的人?如今杨府还有什么人?都暂关大狱候审呢。”看热闹的小贩还嫌热闹不够大,“女眷?”
“都带走啦!今日大理寺据说都开审啦!”
芷蘩在门口怔怔站了片刻,转头拿了名牒又拿了银子疏通关系进大狱里探监。
牢狱阴沉潮湿,她跟着狱卒快步往里走。
“县主小心脚下——”
狱卒刚提醒她,一只小猫大小的老鼠突然踩着她的脚背窜了过去,她惊叫一声,扶住一旁的栏杆。
她脸色煞白,捂着胸口喘气。
“到了。”狱卒将灯笼放在一边,朝她躬身行礼,退到不远处。
显娘美貌,在京中盛名已久,芷蘩自认也不算丑,身材也还过得去,眉毛眼睛长得也还端正,只是在显娘面前,总是显得普通了些。
如今骤然受了牢狱之灾,原本满头华丽珠翠的娇娇贵女突然成了阶下囚,两缕青丝垂在鬓边,眼波盈盈,更有了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难怪齐王喜欢显娘呢,这样的美人若是能每日放在自己眼前,就算是她,见了也心生愉悦。
“弥弥?”她脸色苍白,头发蓬乱,却依旧难掩绝美容色。
“昔日高朋满座,如今身陷囹圄,竟只有你来看我。”她声音沙哑,似乎一夜没睡。
芷蘩隔着监牢的缝隙,握住她冰凉的手:“我给你带了些吃的还有衣服,已经交给狱卒了,他们待会分给你们。”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谢谢。”
“还缺什么,跟我说,我打点过他们了,不会让他们为难你们。”芷蘩轻声道。
显娘抽泣起来,泪眼盈盈。
“显娘,我有事情记不清楚了,想问问你,你跟我说实话好么?”芷蘩忽然道。
显娘抬头,“怎么了?”
“四年前,在石山书院。”芷蘩顿了顿,“七夕那天晚上,我好像在后山桃花林喝得有些醉了,后来——”
显娘手一僵。
“后来,你记得我是怎么回去的么?”芷蘩皱起眉,“你那晚去哪儿了?”
显娘脸上仅剩的一点血色一点一点地消失。
牢房里味道腥臭难闻,可是芷蘩好像还能闻到那一晚的花香和木香,困扰了她四年的疑问,像一块线团,越滚越大,越缠越紧。
若不是显娘让她去给赵瑕传话,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重新提起这件事情。
是不是时间太久,有些虚假的事情,念着念着就在人的脑子里成了真?
所以显娘才忘了,那一晚上,是她顶替了原本不该是自己的人,可是自己当初只是想喝两杯酒壮壮胆,怎么喝着喝着,就喝到宣沉渊的床上去了?
这么多年,她竟真的以为是她自己酒后乱性跑到宣沉渊的榻上去的。
胃里翻江倒海起来,她身子微微颤抖,扶住监牢的柱子,脸色微白。
“那一晚......”显娘回过神来,眼神飘忽不定,“我在房里,哪里也没去......”
“那时候,只有你知道我在后山摆下酒菜——”
“你说过要做我的傧相的!”
显娘扑过来握住她的手,“弥弥,你给齐王带话了吗?他说什么?他有没有说接我走?他跟我订了亲的!他不能言而无信!他不可能言而无信!他说他会爱护我一辈子!他一定会接我离开的!你闻——”
所有人都看过来。
芷蘩抽出被她抓得满是汗渍的手,心里一片冰凉。
“是芙蕖花和桃树的香气——”她痴痴笑起来,阴暗的牢房里,响起银铃一样的笑声。
“多想回到那时候啊。”她甜笑地仰起头,看着已经站起身的女人。“你,还有殿下,我们都——”
“他没有话让我带给你。”芷蘩一字一句,打断她的话。
显娘话音戛然而止。
“你骗人。”显娘低声道,“你自己得非所愿,你就见不得别人好,你以为那天的事情都是我造成的?明明是——”
“怎么跑这儿来了?”忽然熟悉的男声传来,声音低沉悦耳,打断了显娘的话。
监牢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偷偷地往这里瞧。
芷蘩转头,正看到宣沉渊一手搭着一条披风,长身玉立站在不远处。
男人走近几步,含笑扫了一眼满身狼狈的杨家女眷,视线落在显娘脸上。
女人头发微微有些凌乱,却美貌依旧,红唇微颤,衣服领口微微有些坦开,露出一点乳沟。
他挑了挑眉,移开视线,看向芷蘩。
好妹妹眼睛红红的,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他眉头微皱。
能受什么委屈?他又扫了一眼跪坐在一旁的杨显月。
好像确实有些问题不太上得了台面。
他这不是在解决问题了么?谁知道突然有人来报他,说家里的县主娘娘突然去了监牢。
这才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真是忙得一口茶都没来得及喝完。
手里的斗篷被抖开,他把斗篷披在她身上,低头,给她系带子。
“这地方污秽。”宣沉渊柔声道:“不是你一个县主该来的地方。”
地上的杨显月好像看到了救星,她伸手去抓他的衣袍,却抓不够,只能去够芷蘩的披风,她抽泣道:“宣二哥哥——”
宣沉渊微微弯腰,笑吟吟地将那一角衣袍从她手里拽了出来:“哎——当心手上都是灰,杨家家都抄了,可没钱再赔一件桑蚕丝的斗篷了啊——”
真是一分钱都不想再让杨家霍霍了,他嫌恶的想。
花了他的钱,一百多万呐,就得按照他的心意办事,一分多的都别想从他兜里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