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每日早出晚归自然不用看到母亲的脸色,可是我每日都在府里......”她吸了吸鼻子,闷声道:“明知道母亲不喜欢我,我还要强颜欢笑,哥哥不是我,自然没法感同身受。”
说到这里,声音自然而然带了一丝怨气:“要不是哥哥在母亲面前言行无状,母亲哪里会这样?”
说着说着怪罪起他来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微微迟疑:“若是真不愿意,我安排你去别院。”
“不要。”
“要么我自己买了宅子搬出去住,要么我以后天天待在漪澜院里哪里也不去了,也碍不着母亲的眼!这家里分明没有一点位置,以后母亲若是执意要让哥哥娶什么荷表妹莲表妹的,只怕漪澜院我都要腾出来了!”她瞪着眼睛道。
一番话说得他微微一滞,他有些无奈皱眉:“胡说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表妹,我跟她们都不熟,娶她们做什么。”
芷蘩哼了一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若是以命相逼让你娶,你敢不娶?”
他似是笑了笑,摸了摸下颌,“你怎么就觉得我不敢?”
“不管敢不敢,反正这府里我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芷蘩跺脚转身,给他一个冷冰冰的背影,他皱眉,如今总算是明白了婆媳相处的难题。
“别闹。”他低声哄。
“谁闹了!”芷蘩越说越来劲,“我就是不要,不要,不要!”
宣沉渊低声叹了口气,终于随了她的心意道:“行了行了,都听你的,你想住哪儿就住哪儿。”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认真告诉她:“这宅子,我来买,在外头终究住不了多少日子,等我在西州的庄园安顿好了,你就必须要跟我走。”
她心里隐隐冒头的快乐蔫了下去,期期艾艾道:“那哥哥在京中的生意怎么办?以后京中的生意都不要了?母亲能愿意?她一直想要哥哥能出人头地,如今哥哥一走,母亲只怕更加生气。”
提起江氏,宣沉渊眼神微冷。
东院的沉沉药气,好像径直随着风飘到了这里,压得人喘不过气。
芷蘩瞧着他的神色,小心道:“母亲如今还想着让哥哥入仕呢。”
“你呢?”他忽然道。
“你想让我做官么?”他想了想,似乎笑了笑:“就像齐王那样。”
提起齐王,好似平静无波的水面扔进一颗石子,激起浅浅的涟漪。
她摇头:“哥哥想便想,不想便不想,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为何要去像齐王?”
男人微微一顿。
“是啊——”他低声道:“不想便不想,别人的想法,与我何干?”
芷蘩心一软,有些怜悯地看着他沉沉的鬓角和英俊的眉眼,这样好看的人,却从小却被自己的母亲压抑的生生变了态。
小时候自己总是拉着他出去玩,江氏总是不允他对功课有丝毫的懈怠,那时候江氏身子骨健壮,每日都督促着他勤学苦熬,几乎隔三岔五,芷蘩都能听到江氏在宣沉渊面前唠叨,说自己如何呕心沥血,为了他落下了一身病痛,殷殷督促想让他学成入仕,给她挣个诰命回来。
芷蘩亲母,先侯夫人,博平郡主便是正儿八经的一品国夫人,江氏是继室,又没能生下宣侯的亲子,也没有朝廷亲封的诰命,为此很是觉得直不起腰,就盼着宣沉渊大了能为她扬眉吐气。
都说宣家二公子博览群书,温润如玉,只有芷蘩知道他有多阴暗,看起来完美无瑕的美人,实际上是个心里阴暗的禽兽。
跟齐王看起来说是什么京都双璧,只有她晓得,宣沉渊金玉其外,那个什么其中。
哎——
她默默叹了口气,再怎么禽兽,终归是自家人啊。
她就是再生气再愤怒,也终究是自己哥哥啊。
每次宣沉渊被江氏留在浅草轩里罚抄书卷,不许吃饭,一盏孤灯点到半夜时,她也曾偷偷地爬上浅草轩的墙头,跳进去找他。
少年瘦削的脊背在四面敞开的轩厅里坐得笔直,幽灯熹微,阴郁的少年回头看到灰头土脸的女孩,微微怔愣,小小的女孩跑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脑袋,一边把他抱在怀里,肥胖短小的手一边轻轻抚摸他料峭的背脊:“不怕哦,不怕哦,弥弥给哥哥带了吃的,写不完就不要写了。”
少年上半身被迫躬身伏在她肩头,他顿了顿,忍不住道:“不写完,母亲会伤心。”
女孩一通乱揉,揉乱了少年束好的鬓发,她认真道:“我爹教过我,每到这个时候,就吃点甜的,然后在心里默念,关我屁事。”
说罢从兜里掏出一团已经被压成渣的桂花酥,塞到呆愣住的少年的嘴里。
十年后,一如小时候一般,芷蘩忽然凑近一步,抱住他已经成年,结实的肩背,她这才尴尬地发现自己太矮了,就算是踮着脚,自己也只能够到他的肩膀。
索性就这么破罐子破摔地抱着他了,她一只手轻轻的抚摸他有些僵硬的后背。
感受着手心下男人的体温隔着轻薄的衣料若有若无地传来,她心里嘀咕着可惜没带糖,低声喃喃:“心里默念啊,说关我屁事,关我鸟事——”
男人的身体轻微耸动起来,胸膛起伏,闷笑声在她耳边响起。
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男人袖口的草木香气隐隐传来。
不同于一些人的手心总是汗涔涔的,宣沉渊的手总是干燥温热的,听赵晴岚说过,男人肾气越足,手脚就越是暖和,还没有虚汗。
她心里思忖,看来宣沉渊肾还可以。
以后赵晴岚有福气了。
“一个姑娘家,满口粗话,像什么样子。”
虽是在提醒,可那声音分明含着笑。
他声音顿了顿:“这话只许在我面前说,不可在其他人面前说。”
芷蘩点头,他过了一会才缓缓松开手。
“那哥哥记住了没,以后不可为了这些黯然伤神了,自己的人生怎么可为人左右。”芷蘩松开他,后退了半步,重新拉开距离,“那明日我就去看宅子?”
见他终于点头,她兔子一般压抑不住自己心里的高兴,回去时都走路带风。
回了漪澜院,她研磨铺纸,写了一封请命的奏折,如今朝廷要与回纥和亲,朝廷势必要为和亲公主遴选通晓回纥和西域文明的女官,她跟着宣沉渊,很是学过一些回纥文和突厥文,倒正中她下怀。
只要有了女官的差使,又多了一份收入,以后开府别居,也能养得起府里得部曲家奴了。
“送出去。”她把写好的奏折递给流云,想了想特地嘱咐道:“低调些,先别让哥哥母亲知道了。”
流云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