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头侧脸瞧他,两人挨得近,连他下巴上淡青色的胡茬印记,都瞧得一清二楚。
看她瞪着自己的样子,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竖起耳朵的猫咪,他嗤笑一声,伸手在她眉心轻轻一弹,“唬你的,傻子。”
傻一点好,人傻也是一种福气,什么都不知道,日子过得就能少些烦恼,有时候他恼她没心没肺,有时候他又觉得她这样也是难得的可贵。
芷蘩松了口气,以为他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欺负她,那只白凤鹦鹉还在屋里养着呢,想起那一夜他发疯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更叫她不高兴呢。
她心思澄澈,一向没什么心事,今夜天气又好,她挽着他的手臂在花园小径上慢悠悠的走,身旁的男人半晌也没话。
“其实哥哥还是多回去住的好,总是陪我住在栀园不像个话。”
她想了想,思衬道:“把母亲一个人留在府里,有些不孝顺了,我这事跟母亲犯冲才出来住,哥哥应该多在母亲面前尽孝才是,而且荷表姐她们明日就要来了,哥哥以后还是住回府里,陪陪她们吧。”
刚心里夸她两句,这会又说起昏话来了,宣沉渊脸上的笑意一垮,抽回自己的袖子自顾自地往前走,留下芷蘩在身后莫名其妙地跟上去。
“不是说胃疼么......”
她低声抱怨道,“走那么快,方才指定是匡我扶你,下次再也不信了......”
宣沉渊无声叹了口气,停下脚步。
他停的毫无征兆,让她毫无防备的就撞了上去,他脊背又硬,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男人的身体是不是都硬邦邦的,跟石头做的似的,霎时鼻子一酸,花容失色地“啊”了一声,眼冒金星的往后反弹一步,跌坐在地上。
下一瞬,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他吓了一跳,转身蹲下去查看她的鼻子,“眼睛怎么长的,不看路么......我瞧瞧,撞破了没有?”
话音刚落,鲜红的鼻血缓缓地,一滴一滴地淌了下来。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鼻子酸疼酸疼,又看到男人猛地蹲下来,脸色微变,人中出又湿湿的热热的,还以为是鼻涕给哭出来了,抬手一抹,低头一看,人差点吓晕过去。
她颤抖着声音尖叫一声,食指上满是嫣红血迹,鼻血还在往外冒,已经淌到了嘴巴上,她伸出舌尖一舔,满口甜腥。
她只觉得自己三魂七魄都要飞出来了,高扬起脖颈,嘴里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哥哥是血流血了流血了”得乱喊一通,喊得宣沉渊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别怕,乖,不能仰头。”
他声音听起来镇定,不经意间隐隐有些颤抖,抬手轻轻捏住她的鼻梁,汹涌的鼻血瞬间流速减缓,他随手就着自己的袖子帮她擦拭脸上和手上的血迹,一直待擦干净了,鼻血终于也止住了。
“今晚上别用鼻子吸气了,张着嘴吸气吧。”
半蹲在池边,他挽起袖子,就着池里的水清洗手上的血痕。
他偏头看了一眼抿着嘴坐在地上呆呆愣愣的芷蘩,眼含揶揄,“破口的地方还得修复些时候,万一松动了,半夜流你一枕头的血你都不知道的。”
她吓得赶紧张开嘴呼气。
他凝眉瞧着已经被血弄脏的袖子,这可是百金一匹的上品桂布,又用了金丝银线在布面上密密麻麻绣满暗纹,一件衣服价值连城。
反正脏了也是脏了,他索性捏着袖子浸了水,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捏着湿袖子给她擦拭干净脸上残留的血迹。
冰凉的袖子擦拭在脸上,她乖顺的任由他摆布,他满意的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好了。”
说罢在池边拧干衣服,站起来振了振袖,俯身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朝她院子走。
他胸膛结实温暖,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想靠得再近些,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又或是被方才的插曲吓傻了,才会觉得他身上的味道,他身上的每一寸,都叫她莫名的信任和依赖。
“我下来自己走吧。”
鼻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大约是凝固的血块,说话时都带着厚重的鼻音。
他“哦”了一声,睨了她一眼,“也好,就是走动起来血再喷出来可不要再找我。”
说罢作势就要把她放下来。
“算了算了——”她紧张的攀住他的脖颈。
宣沉渊哼笑一声。
流云和宿月看到她被抱着回来,大吃一惊,赶紧让人都退下,打开门让他们进来,宣沉渊径直抱着她经过低头不敢说的两人,淡淡吩咐:“下去准备洗漱的热水,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流云和宿月对视一眼,宿月已经接受了事实,甚至还笑了起来,点头说是,退下时,两人很有眼力见地合上了门。
“明日你跟我一道回侯府给她们接风。”他把她放到床上,拈起火绒,将内室的灯盏点燃,视线所及之处渐渐明亮起来,映照出她微微蹙起的清秀眉眼。
“我不想去。”
整座宣府姓江的比姓宣的还多,她好不容易搬出来了,眼不见为净,还要她亲自去接江家表姐妹来,她心里不乐意,却碍于他的关系,随口找了个托词:“我鼻子还没好全,明日到处跑不方便。”
“做做样子就好,吃两口咱们就回来。”
她在他眼里总是一览无余,轻轻松松就能看透她的小心思,她的伤心,她的自卑,她的顾影自怜,好像两人才是真正一根藤上结出来的种。
有时候他真的期盼自己是她的亲哥哥,她是那样一个顾念亲缘血脉的人,如果他真是她的亲哥哥,她是不是也会对他有斩不断的依赖和信任?
芷蘩听他这样说,心里倒是好受了些,只是一想到明日饭桌上,他们都是一家人,唯独自己一个外人——
想到这里,她都要笑了。
搞半天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宣家人,在宣家的侯府里,居然成了外人。
“我还是不想去......”她连做做样子吃两口都觉得有些勉强,为难道:“实话说吧,我难受,而且我跟表姐表妹他们也不熟......”
宣沉渊灭了火绒,站在灯架前,转头蹙眉看她:“你是主人,你不去谁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