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考试两个时辰,如今耽搁了半个多时辰,她坐在桌案前奋笔疾书,越写到后来字迹越潦草。
金钟又响了三下。
总要尽力写完,也不枉费自己这些日的努力,她拈起写满了的卷子,太过潦草难免有错字和语句不通之处,最后几列字几乎已经歪歪扭扭宛如狗爬,她微微叹了口气,已经对这场遴选没抱什么希望了。
收拾东西往外走,有脚步声从她身后传来,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芷蘩看也懒得看一眼,提着裙摆径直下玉阶。
“哎呀,还在生气呢?”赵望舒跟她勾肩搭背的并排走,“这不是没事么?”
芷蘩冷冷地瞟了她一眼,看得她心虚。
“没随了你们的意,怕是失望得很吧。”芷蘩幽幽道。
“你都知道了......”赵望舒脸上讪讪的。
见她瞪大眼睛,赵望舒反应过来自己被她诈了话,后悔不迭地捂住嘴。
慕容凤来突然把答案送来,宣沉渊却故意给了她一份牛头不对马嘴的答案,显然两人意见相左,一个想让她来,另一个不想,正是如此,她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思让那宫人去寻慕容凤来。
可是为什么慕容凤来这么想让她进宫做女官,还非要跟宣沉渊背道而行,她还没想明白。
方才问赵望舒的话,也只是心中怀疑,试着一问,没想到果然也和宣沉渊脱不了干系。
她气急反笑:“你们还真是狼狈为奸!”
赵望舒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我才没有!”
“管你们有没有!”芷蘩甩袖离去,上了马车回了栀园。
猜到她今日回来火气不会小,宣沉渊坐在柜坊里间临街的内室里,看着窗外街上熙熙攘攘的商贩和行人。
“主上在想什么?”
宣沉渊回过神,转脸对上陈元肃然恭谨的脸,他微微一顿,“没什么。”
陈元将烹好的茶端到他面前,扫了一眼窗外与平日并无二致的街景,心下了然。
“明仪还年轻,难免性子急躁。”陈元将皇城的布防图在他面前一一展开,“再者,她的一些作为,也是请教过老奴的意思,纵然有时候过了火,主上看在老奴一张老脸的份上,还请包涵她。”
羊皮卷轴在眼前展开,宣沉渊屈指轻敲桌沿,“她来找你了?”
“是。”
陈元撩起藏青色的衣袍,双膝跪地。
今日殿上遴选的消息当然逃不过两人的耳目,宣沉渊浑身空气冰冷。
他终究还是没有再计较,也没有让他起身,负手站在窗边,“射伤齐王的证据,已经准备好了?”
“已经准备齐全了,只等主上的吩咐。”
齐王被刺杀,身上的毒出自南疆一种叫箭毒木的汁水,而上个月,魏王手下的卫尉寺,刚侦破了一宗南疆术士在京都用箭毒木的汁水毒杀仇人的案子。
宣沉渊点头,看到他还跪着,“下去休息吧。”
不谈及公事时,他向来对陈元客气有礼,也许在他心里为数不多的地方,有那么一块,是留给这个曾经自己生父身边的贴身心腹,自己如今的长辈兼得力干将。
陈元咧嘴一笑,起身却没走:“老奴伺候主上泡茶。”
“这些年,主上暂居宣府,老奴想伺候都没有机会伺候,主上就当是成全我这个做奴才的心。”
宣沉渊眼中掠过一丝温情,只是一刹那,又消散在微凉的风中。
在柜坊里安排完了眼下的事情,走回栀园的路上,已是晌午,下值的回家的三三两两经过,他负手沿着一侧的街道漫步,视线扫过一路的摊贩。
有卖金银玉首饰的,有卖手帕荷包的,各种小玩意儿堆在一起,叫卖的卖家见他衣衫华丽,身量颀长,纷纷都对他格外热情些,见他视线扫来,便争相吆喝着想要他留下来多看一眼。
“郎君瞧瞧这绢花,是宫里出来的手艺呢!一两银子一个,买一对回去给家里娘子戴多好看呐!”
宣沉渊驻足。
那老板娘喜形于色,赶紧起身将那一双樱粉的绢花递给他。
他捏在手里把玩,不动声色地盘算起来她会不会喜欢这玩意儿。
转头又看到一旁的笼子关的一只小猫崽。
是一只通体雪白两耳黑色的波斯猫,一双湖蓝色的琉璃眼里异域风情摄人心魄。
他眉头微挑,勾了勾手指,示意店家将那猫提过来。
店家大喜过望,赶紧打开笼子将雪白的小猫送到他手上,“郎君好眼光,这是纯种的波斯猫,养大了还通人性呢。”
他拿出一朵绢花绑在猫耳朵上,粉色的绢花配上雪白的猫,显得绢花很是硕大,有些滑稽的可爱。
他笑了笑,给了钱。
一手拎着猫后颈,一手将剩下的一朵绢花塞进袖子里,回了栀园,从下人口中得知芷蘩已经回来了,他想了想,抬脚往她的小楼走去。
芷蘩原本打算这几日再也不出门一步了。
哪怕叫她出来吃饭也不出来了。
要让他知道她是个有脾气的人,这样的坑她,总不能不声不响没点水花就过去了。
她要狠狠的将自己饿成瓜子脸杨柳腰,让他看看他到底对一个少女造成了多么沉痛的影响!
她红着眼睛抽出信纸给远在凉州的大兄宣符写信,自从宣符去世,兄妹两半个月总会通一封信,虽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没收到他的信了,也许是他最近太忙了。
将她指婚给杨家的事情已经过去,人一旦有了新的倾吐欲望,就会很大方的忘记前嫌,如今,宣符又成为了自己严厉可靠的兄长,宣沉渊又成了一个奸诈小人。
她信写到一半,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声软软糯糯的猫叫声。
喵——
声音细细的,软软的。
她一抬头看向窗外,正好看到伸展爬高到窗边的海棠花树,海棠花朵朵盛开,犹如粉雪堆积在窗前。
芷蘩扔了纸笔,快步走到窗边,探头往下望。
满院芝兰玉树,没有多余的人影。
她又仔细看,果然在嫩绿的草丛里,发现一只几个月大的雪白波斯猫头戴一朵硕大粉花,蹲坐在草地上“喵呜”叫唤。
那小猫艰难扬起脑袋,睁大蓝琉璃一样的眼,到处张望。
芷蘩轻声“呀”了一声,转头“咚咚咚”跑下楼,打开大门,放缓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到小猫面前蹲下。
“谁把你扔这儿了呢?”
她心生爱怜,方才的冷硬心肠此刻软成一滩春水,双手捧起小猫的身子,把它抱在怀里轻轻抚摸。
四处张望都不见人影,她抱着小猫回了屋子,掀开它的爪子,四只粉色肉垫上沾了泥土,她扬声叫来宿月打水进来,她仔仔细细的将小猫上上下下洗了个干干净净。
“这猫真好看,娘子从哪儿得来的?”流云也对小猫爱不释手,又是摸又是捏。
芷蘩摇头:“我也不知道,估计是从外头跑进来的吧。”
洗干净后又拿了干帕子给她擦毛发擦身子,擦完了抱着她在窗边晒了会太阳,小猫太能闹腾,爬上她的书桌,将她方才写的信揉得一团乱,等到晚上天黑,小猫已经很是亲昵地认识她了,她只要招手,小猫就屁颠屁颠地从书架上爬下来亮出肚皮让她摸。
小院里三人一猫其乐融融,直到不速之客突然造访。
“我猫呢?”宣沉渊一进来就眉头微皱,“你看到我猫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