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算了。”她起身收杆,抖了抖裙摆,一手拿着杆子扛在肩上一手拎着桶转身就走:“今晚上喝鱼汤啊!”
“还有,齐王的宴请我去。”她的声音清亮悦耳,头也不回地一边走一边道。
宣沉渊长眉缓缓蹙起,看着她干净利落的背影,半晌没有挪动脚步。
扶摇从暗处走出,低头躬身道:“郎君,突厥的信使已经到了,转达了阿史那俟斤的话,他们已经收到了消息,下个月就会动手。”
“只是属下不知,郎君为何要给出消息让突厥提前出动大军围剿凉州军,一个月会不会太仓促了些,毕竟——”扶摇声音顿了顿,宣家的事情到底事关三娘子,原本不是说等带三娘子去了西州再动手么,如今却突然提前,“若是三娘子到了西州,便是彻底到了郎君的手中,如此一来正好可以牵制住西宁侯。”
也不知道送去突厥的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竟让俟斤可汗当即就同意发兵。
和风拂过,卷起宣沉渊沾了污渍的雪缎袍角,送来淡淡花香。
“这次联姻回纥,朝廷正是为了联合漠北回纥将西突厥一举歼灭,齐王护送安国公主出使回纥,也正是为了此事。”宣沉渊淡淡道,“必须要在和亲使团到回纥之前发动。”
扶摇一惊:“原来如此。”
“而且——”他沉吟一瞬,栀园的厨房上方升起袅袅炊烟,他闭上眼,“夜长梦多,早些解决为好。”
“对了,陈叔这趟亲自去漠北,除了送信,还约见了吐火罗的将领。”扶摇想了想,还是一五一十地将此事说了出来,“送了吐火罗两箱黄金。”
宣沉渊睁开眼。
吐火罗人信奉佛法,全民皆习战斗,常在山穴中养名马,兄弟还喜欢共用一妻,生子后长子归兄,中原皇族向来视这等不顾人伦的异族为蛮夷,陈叔当年跟随承曜太子左右,如今又一心只想匡扶他光复基业,哪怕再看不上,也自然是忍着不喜与之虚与委蛇。
他当然知道陈元此次瞒着他会见吐火罗人是想做什么。
吐火罗人全民尚武,为了生计也会接一接雇佣军的活,帮雇主做些见血的任务——
只要钱出得够多。
柜坊加上整个大晋他所拥有的产业体量庞大,他不可能日日都盯着账目上的增减,陈元一贯是他最信任的人,也只有他,能自由的支取大量的钱财,宣沉渊眉眼微沉。
扶摇深知陈元在宣沉渊跟前的地位非同一般,就连他和扶风都是陈元从难民堆里买来训练出来送到宣沉渊身边的。
他知道自己不该背叛陈元,可是他更知道,他真正的主上是谁。
能让陈元花一箱黄金换取的人命,又是在大漠边境,除了凉州刺史、大都督,河西节度使,西宁侯——宣符,就再没有其他人够格了。
对于陈元越过自己,暗中对吐火罗雇佣军下达指令暗杀宣符,宣沉渊并没有表达出什么不满。
他岿然不动负手站立在湖边。
微风徐徐,吹得扶摇身上一阵发凉。
“要阻止么?”扶摇揣测他的心意,犹豫道:“到底是三娘子的亲兄长——”
“不必。”宣沉渊冷声开口。“依旧按计划行事。”
扶摇松了口气,他并不想看到主上与陈叔交锋起来,可是想到三娘子,他又有些担忧:“宣侯一旦出事,只怕三娘子那边......”
宣芷蘩若是因此伤神,难保不会影响他的决断。
宣沉渊脱了已经脏污的外袍,垂顺的衣料搭在臂间。
“不必管。”
光是吐火罗人还杀不死宣符,正好,借此机会,提醒提醒他。
“谷雨到了。”他低声道,“要变天了。”
芷蘩会读书会写字,弹琴画画也会一些,唯独不太会做饭,她把鱼送到厨房,让胖瘦厨娘将鱼杀了和着枸杞豆腐炖一锅鲜嫩奶白的鱼羹出来。
做的差不多了,她到处找人,发现他还在湖边站着,似乎是在与扶摇说话。
她远远的招手,脆声叫他来吃饭。
宣沉渊正与扶摇吩咐事情,闻声回头,一眼就看到她袖子挽起,露出光洁的手臂,站在枝条飘扬的柳树下与他招手。
他收声,挥袖让扶摇退下,大步流星地走到芷蘩身边。
走得快了,呼吸都微微有些急促。
“吃饭了。”
她又脆生生说了一句。
他温声“嗯”了一声,拉着她的手往用饭的花厅走。
男人的手温热且干燥,芷蘩安然的将手放在他手心,跟在他身后问:“哥哥在湖边跟扶摇说什么呢?也不怕水蚊子咬你们。”
他看了她一眼:“聊的生意。”
她“哦”了一声:“说起来真奇怪,这些日子给大哥的信就跟石沉入水似的,一点回音都没有,大哥再忙,也要回个消息吧?”
“人家忙着呢。”他淡声道:“你要是想,等出使回纥,顺路去看看他也行。”
翌日去了衙门,赵晴岚朝刚进门的她招招手。
她走过去,看到赵晴岚递过来的油纸包,打开一看,大约有一两斤红艳艳的樱桃。
她“啧啧”两声,“好大好红的樱桃,看起来就好吃。”
赵晴岚豪气一挥手:“喜欢吃下次再给你带些。”
她打蛇随棍上,点头道:“改明儿去你家府上移一株过来,我给你钱。”
“好姐姐。”她搓搓手蹭到赵晴岚身前,“你不会不舍得吧?”
赵晴岚被她这声“好姐姐”叫得鸡皮疙瘩起一身,摆摆手:“一棵树罢了,这有什么,你要是想,今天就带你挖一棵让你带回去。”
散了值她果真带着芷蘩去了楚王府。
楚王富贵雍容,沿着甬道一路往里走,裙裾逶迤在青葱草地上,雕梁画柱,入目都是富贵逼人的气息。
路过一处小院,有家丁正在打骂下人,听他辱骂的污言秽语,大概是其媳妇,芷蘩碍于自己是外人,装作没听到的,身前的赵晴岚驻足片刻,抡起袖子就大步走去,一拳头砸在那家丁的面门上。
当真是女中豪杰,出手就将人撂到了地上。
那家丁痛呼一声趴倒在地上,芷蘩以为这时候要叫人来收拾了,赵晴岚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跳上去压在他身上又“哐哐”补了两拳,跟壮士打虎似的,几下就将那打骂老婆的家丁打得鼻血横流。
家丁血流满面躺在地上哀声呻吟。
芷蘩被这场面唬得不敢动弹,那血都快流到自己脚跟前了,她才惊醒过来,赶紧上前拉扯她起来。
“一个狂妄下人,何必劳烦姐姐亲自动手。”她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生怕赵晴岚打急眼了也给她一拳头。
下人渐渐都闻声赶了过来,战战兢兢的等再廊下,芷蘩瞧着一双双眼睛都瞧着这里,实在有些尴尬,拉她起来,劝道:“这种人轰出去算了,何必姐姐亲自动手呢?”
赵晴岚随手就着帕子擦了擦手,擦过的帕子嫌弃的扔了,冷冷道:“看不惯。”
“来人,将他的卖身契一并还给他,赶出王府!”她扬声道,说罢继续往里走。
芷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跟着她继续往里走。
赵晴岚脸色不太好,抿着唇全然没了带她回王府时的愉悦,芷蘩心里琢磨着想着说些什么调和调和气氛,道:“这几日我可烦了,家里先是想让我跟杨家郎君定亲,后来亲事黄了,如今家里又想让我跟齐王定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