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郑鸳儿起了个大早,穿衣、梳洗。
头上的朱钗全都拿远,只带几根简朴的银钗,再加一根撑体面的翠玉簪。
虽然礼佛,但侯府的女人也不能真的丝毫不施粉黛,只怕被人笑话。
为防今日出现意外,郑鸳儿特意带上了曹婆子。
而徐婆子则留下去东院帮忙照看元礼,否则正要郑鸳儿把儿子一个人留在侯府,她这一路都不能安心。
她和陈盈婉坐两辆马车,陈盈婉的车在前,她的在后,她等着陈盈婉的马车驶出去一段距离才上车。
免得路上遇到什么事,自己首当其冲。
马车晃晃悠悠驶了一个时辰左右,总算到了普光寺所在的山下。
往上的路就要她们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去了。
有月芽和曹婆子一边一个扶着郑鸳儿,帮她分担劳累,郑鸳儿登山还算轻松。
可前面的陈盈婉却故意放慢步伐,等着郑鸳儿跟上去。
郑鸳儿再慢,两人终究还是碰上了。
“郑姨娘,你走得这么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想见我呢。”陈盈婉笑颜如花。
郑鸳儿不冷不热道:“表小姐也走得这么慢,是很想见我了?”
“是呢。”陈盈婉挤开曹婆子,和郑鸳儿并排,一副亲热极了的模样。
“你也不要再叫我表小姐了,咱们早晚是一家人,你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婉儿,我唤你一声郑姐姐。”
“咱们这样高高兴兴的,让表哥看着心里也舒坦不是?”
“……”
郑鸳儿眼神复杂地瞥了她一眼。
陈盈婉吃错什么药了?
陈盈婉却仿佛没看见郑鸳儿的眼神,接着说:“郑姐姐,我总觉得,咱们两人之间一定有些误会。”
“不知道你是不是听那些下人乱嚼舌根,把我想象成什么罪大恶极的人。”
“所以就算姑母不叫我,我也要来的。我想跟郑姐姐解开这误会,日后咱们就是真正的亲姐妹。”
郑鸳儿扯扯嘴角。
“亲姐妹?我没爹没娘,乡野村妇一个,怕是不敢跟陈小姐攀论。”
陈盈婉笑着摇头:“若真是乡野村妇,表哥怎么会那般痴心于姐姐呢?”
“一定是姐姐有过人之处。”
郑鸳儿垂眸。
原来陈盈婉是想从她口中套话?
也是,毕竟郑鸳儿在老夫人和陈盈婉眼里,除了这张脸可谓毫无优点。
然而李玄是见过不少美人的,别说比郑鸳儿漂亮的,比她有才华有身段的更是数不胜数。
李玄偏偏就痴情于一个二十多岁性情冷淡的郑鸳儿,也难怪他们觉得郑鸳儿有自己的手段伎俩了。
“你说是就是吧。侯爷喜欢谁,那就是谁的福气。或许我的过人之处便是天降福气。”
郑鸳儿语气平静。
这可不是郑鸳儿不想说,难道要让她说李玄喜欢自己是因为那七年陪伴吗?
就算郑鸳儿说了,陈盈婉又如何复刻这份“过人之处”?
陈盈婉顿了一下,略显失望地收回视线。
“姐姐不想说就算了。”
郑鸳儿没有再理会她。
如果可以,郑鸳儿宁愿把这七年全数赠给陈盈婉。而她则回去依旧过自己一家三口普普通通、粗茶淡饭的小日子。
可惜没有如果。
郑鸳儿不主动跟陈盈婉搭话,陈盈婉说了几句便不再自讨没趣,两人登了半个时辰终于上到山顶的普光寺。
普光寺乃是整个青州最大的寺庙,当年皇帝来过此处,还亲自为普光寺题匾。
如今寺庙门口三个漆金大字便是皇帝留下来的。
侯府每年都会来人祈福,所以住持早早就派小和尚守在门口,见到两人后立刻带着她们入殿见住持。
普光寺的住持年逾七十,眉目淡然,问了两句老夫人的现况,便带着两人按照往年的流程烧香拜佛。
一套流程下来,也到了中午,两人要在寺里吃一顿斋饭。
郑鸳儿却没有直接去,她看向一直跟着自己的曹婆子和月芽:“你们累了半天,先去吃斋饭吧。我去求个签。”
纵然她昨日想法恐有亵渎神明的嫌疑,可到了庙里,面对头顶那些佛像,郑鸳儿还是起了一丝敬重。
她来到求签的地方,跪在佛像前,双手摇着竹筒,默念着心中的问题。
郑央,他还活着吗?
郑鸳儿始终不愿相信郑央真的死了。
郑鸳儿此生没有做过一件坏事,她对身边的每个人都以诚相待。
为何?为何她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真心待她的人落得身亡的结局,她的亲生骨肉同她一起被困在四方的牢笼里,任由头顶的那些手肆意摆弄。
为何?难道她郑鸳儿求了一辈子的自由,却要承认她这辈子都注定由不得自己吗?
郑鸳儿闭上眼,眉头不自觉皱紧,手中力道不由加大。
只听“哗啦”一声,等她回过神来,却见竹签散了一地。
郑鸳儿有些颓败地放下竹筒。
不诚,不成。
她的心太乱,求不来签。
她站起来,看向门口的小沙弥。
后者不知道站了多久,看着郑鸳儿微微出神,见郑鸳儿朝自己走来,他才连忙低下头:“郑施主,您要吃斋饭吗?”
郑鸳儿缓缓摇头。
“我太乏了,劳烦小师父带我去厢房歇一歇吧。”
小沙弥连着点头:“好!”
小沙弥在前面带路,却频频扭头看向郑鸳儿。
郑鸳儿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语气温和问道:“你怎么总看我?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小沙弥忙收回视线:“没、没!”
“就是……我觉着施主有些眼熟。”
小沙弥挠了挠秃秃的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可能这就是师父说的有缘分吧?”
郑鸳儿对小孩子天生有种亲近感,尤其看到和元礼年纪差不多大的小沙弥,他一笑,她也跟着笑。
方才的郁气也散了不少。
“我的丫鬟该吃完斋饭了,烦请小师父让她们来找我。”
没有曹婆子和月芽在身旁,郑鸳儿总觉得不安心。
小沙弥点点头,将郑鸳儿领进厢房,往门口走了两步。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好像想到了什么。
“是她!”
小沙弥念叨一句,连忙跑向后院。
屋里的郑鸳儿解下披风、抖开被子,打算小憩一会儿。
厢房的被子薄,她躺了一会儿又打算坐起来去拿披风压一压被子。
突然,门口一道黑影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