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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妃表情僵了半晌,又很快反应过来,忙骂倒了一地的宫人,“你们都疯了不是,这可是谢家大姑娘,岂是你们可以随意拉扯的?”
谢希暮微微抬眉,倒是对贤妃这变脸的速度有些佩服,将过错尽数推给宫婢,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没点厚脸皮怕是都说不出这话。
“谢相,方才是本宫误会了,险些让这些婢子伤了谢大姑娘,还请您莫要见怪,待本宫回去,一定会好好管教。”
贤妃本不是个忍气吞声的,可谢家势力过大,谢识琅在朝堂上只手遮天,自家儿子还要靠他谋取皇位。
别说谢识琅如今是拿剑对着她,就算是一剑要了她的命,她也只能照办。
“阿梁、阿蟒。”
谢识琅嘴唇几张,淡然吐出两个名字后,几柄长剑顿时撂下。
“既然娘娘说了,方才只是误会,还不赶紧召太医来为太后诊脉。”
老妇还晕死在殿上,谢识琅并不知道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一味地偏袒谢希暮,这赤裸裸的宠溺,当真让贤妃对这个小丫头心生出几分忌惮。
谢希暮是被人牵出慈宁宫的,宫外等候的嬷嬷脸色煞白,谢识琅的视线从嬷嬷身上掠过之际,后者扑通一声跪在地砖上,瑟瑟发抖。
男子倒是没说什么,拽着人上了马车,等谢家人彻底没了踪迹,嬷嬷才捂着胸口松了口气。
“……”
马车内自打二人上车后,仍是死一般的寂静。
谢希暮垂眼瞧了瞧自己的手腕,几道抓痕通红发肿,而身侧所坐男子在带离她后亦是一声不吭,自顾自坐着,不打算搭理她。
“……”
谢识琅隐隐听到几道清脆的啪嗒声,余光内,小姑娘低着脑袋,眼睛一圈都红红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串一般滚落在地板上,即使委屈至此,还是死咬着唇瓣,不想发出一点动静惊扰他。
倒是倔强得很。
谢识琅袖底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掌心刺疼连绵,却比不得心尖上的钝痛。
“还知道哭?”
终究是他开了口。
“我以为你已经强到不会掉眼泪了,太后的召见你都说去就去,先前我对你的嘱咐,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过。”
男子语气生冷,开口便是训斥,让人心里越发苦涩。
谢希暮哽咽:“我以为…小叔叔不愿意管我了。”
他呼吸一滞,忽然想起那日在宝塔山对她说的话。
他的确说过,以后不管她做什么,他都不会再插手了。
这话是重,他后来在端王府住了这几日,夜夜都能梦见她通红的眼眶,便是一阵没由来的心痛。
后悔,可话已经说出去了,比泼出去的水更难收回。
她骗了他,他明明是气她的,可待在王府的这几日,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就像是得了病。
“小叔叔……”
他袖子被扯动了两下,小姑娘不知何时挪近了些,盈盈满的水眸全都是他一个人的倒影。
“那日其实我对小叔叔撒了谎,萧将军不是恰好路过我的屋子,而是我找来的他。”
谢识琅闻之凝眉,心底郁气难平,“你找他做什么?”
“端王殿下遇刺那日,张姐姐告诉过我,刺客要找的人是我,我当时便猜到是乐安要杀我。”
她敛起眸子,瞧上去很诚恳,“萧将军抓了人,我想将这事情告诉他,也能让他更好审问刺客,所以才……”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而选择告诉萧焕?”
谢识琅的反问来得又快又稳准,女子也很快回答:“那时候我不确认是不是乐安派人来的,人是萧将军抓的,
而小叔叔和萧将军的关系又不好,若是告诉你,由你转达给萧将军,我怕萧将军不相信,反而弄巧成拙。”
“……”
谢识琅瞳仁里一片漆黑,流转着意味不明的神绪,似乎是在考量她话里的真假性。
“为何当日不告诉我,而是选择如今说。”
谢希暮咬着唇瓣,睫翼忽闪忽闪的,宛若墨蝶展翅,美丽娇弱,“小叔叔当时那么生气…我…我害怕。”
身侧男子忽然动身,她只觉眼前一黑,汹涌重重的一道黑影压了下来,谢识琅双臂撑开,将她禁锢在胸膛内,眼神里的晦涩难以读明,由上到下的打量她,阴沉不悦。
“你还会怕我?”
她闻见熟悉的松香气,心跳忍不住加快了许多。
“我倒是觉得你还不够怕。”
他声线低哑,唇间吞吐的热息灼得她脖颈瘙痒,他的呼吸是滚烫的,眼神却还是生冷。
可很快,那极具压迫感的面庞呆滞起来。
谢希暮竟然靠了上来,窝在他的脖颈上,温凉小巧的鼻头跟小兽似的,在他喉结上拱了拱,这极具撒娇依赖性的姿态令他心跳都狠狠遏制了两下,又飞快加速。
幽然勾人的香气扑面袭来,令他心乱得彻底。
“谢希暮。”他刻意压制住嗓音里的失态,想要警醒这小丫头。
可偏偏她无法无天,借着杆子往上爬,两条柔嫩的细臂缠住他倾下来的后颈,语气温温软软的,像是埋怨:“我想你了嘛。”
他收紧掌心,可喉结还是忍不住滚动了两下。
这是她向他服软的信号。
“小叔叔这几日不在家,琉璃总跟我打探你的消息。”
她的语气很闷,手也不听话地开始戳弄他的白玉腰封,小动作不断。
谢识琅垂眼盯着她,声音越来越哑:“那你怎么同她说的?”
“我说不知道。”
她仰起脸,眨了两下眼睛,哼道:“我本来就不知道。”
他没说话,但是也没推开她。
“小叔叔这几日想不想我?”她这话问得大胆,不像叔侄间的交流,反倒似眷侣调情。
他深吸一口气,退后坐回原位,回避话题:“太后召见你说了什么?”
谢希暮手臂一空,连带着眸底的光彩也跟着暗了暗,“她同我说,小叔叔上折子给官家,让官家严惩乐安县主,太后让我劝你回心转意,若是不照她的意思做,便要我的性命。”
谢识琅闻言俊容生寒,又怕她害怕,强忍下怒意,“后来太后怎么又晕了?”
谢希暮低头道:“我没答应太后的要求,还跟她顶了嘴,恐怕是这样,太后才会急火攻心晕过去。”
说完,女子面上隐隐闪过担忧,“太后若是醒了,会不会怪罪谢家,怪罪小叔叔?”
到了这个节骨眼,小姑娘担心的仍是他。
谢识琅不免心底软了下来,虽然没什么好脸色,还是道:“不用怕,我会处理。”
二人回了谢家,谢希暮本以为琉璃会找机会寻上谢识琅,却没想到这人竟然要离开。
白日里,琉璃特意去找了一趟谢端远,称扬州父母家中有急事来信,让她回扬州,特意跟谢端远辞行。
谢端远心觉可惜,本来谢识琅同张木华的事情就作罢了,如今琉璃又要走。
可人终究是强留不住,出于情谊,谢端远给琉璃安排了饯行宴。
朝暮院收到消息的时候,阿顺正在给谢希暮梳头,晓真一脸不敢相信,“这琉璃什么都没得到,竟然就要这样离开?”
阿顺也百思不得其解,“先前琉璃那般讨好家主,如今竟然说走就走?”
晓真看了眼表情淡定的谢希暮,“姑娘,难道那琉璃胆子这么小?”
琉璃与乐安搭上桥,是谢希暮暗中推波助澜,谢乐芙得知落莹之地,便是琉璃传的消息,谢乐芙惯来没心没肺,又贪玩,听到这种地方自然会想拉上谢希暮去玩。
然后刺客再顺理成章将她除掉。
一切万事大吉。
偏偏谢希暮回来了。
琉璃若是胆小怕事,自然会想跑。
“无妨,她若是想走,我便放她离开。”
谢希暮笑了笑,转头吩咐阿顺替她上妆。
饯行宴当夜,饭厅摆了一桌子席面,宫中传出太后重病不起的消息,谢识琅是太后从小看着长大的,自然要进宫探病,故而今日除了谢识琅,府上的人都来赴宴了。
饭桌之上,谢希暮瞧琉璃左顾右盼,很是失落的模样,出声笑道:“琉璃姑娘,今日你要离开了,在府中同大家相处了这么久,不说些什么吗?”
琉璃在谢家待了好几个月了,就连谢乐芙都快习惯这女人的存在了,此番要离开,谢乐芙都觉得诡异。
这女人来的时候对她二叔可是势在必得,今而一声不吭地就要离开,没头没尾的,让人稀奇。
琉璃闻言强颜欢笑地端起酒杯,起身对谢家几人福身道:“琉璃身份低微,本是够不着谢家门楣,得诸位的照顾,感激不尽,日后…日后去了扬州,也会将诸位的恩情一直铭记于心,绝不会忘。”
说罢,女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谢端远倒是对这番话很满意,点头道:“先前我是希望你能留在十郎身边的,只可惜两个人之间没有缘分,
不过你也不用为离别所伤感,过不了几日便是重阳,谢家都得回扬州探望本族,届时咱们还能见面,你若是何时想回丞相府住,我们也随时欢迎。”
老族长都发话了,谢乐芙只好不情不愿地端起酒杯,回敬琉璃。
席面快用完时,厅外才传出通传声,男子撩开帘子从外间走进来后,谢希暮瞧琉璃眼神明显亮了下。
“太后如何了?”
老人家见谢识琅回来了,首先关怀。
谢识琅瞥了眼谢希暮,随即轻声道:“没什么事,太医说了,需要静养一段时日,细心保养便能转好。”
谢端远闻言点了两下头,“无事便好,太后的年纪也大了,官家向来重孝,想来为太后的身子一定要操劳心神。”
“二叔,你来得刚好,琉璃姑娘说要走呢。”谢乐芙面上的幸灾乐祸明显过头。
不过男子显然是不在意这件事,置若罔闻的模样却伤到了琉璃,暗自神伤起来。
谢端远看在眼里,吩咐道:“忙到此时,也没用饭吧,先坐下来吃点东西,正好为琉璃践行了。”
谢识琅不好拒绝,故而径直坐在了老人身侧,刚动了两筷子,琉璃便从岁岁手中接过了酒杯,莲步款款走向谢识琅,眼神里都是对男子的眷恋不舍。
“丞相,这段时日,承蒙您的照顾,琉璃心中感激万分,无以为报,只能一杯薄酒代替。”
美人举杯相邀,寻常男子怕是都抵挡不了。
更何况这是饯行宴,谢识琅多多少少会给点面子。
琉璃满心期冀,却不成想男子连眼皮子都没抬,“不好意思,我刚从宫中回来,还未用饭,此刻饮酒恐会伤身。”
谢乐芙险些笑喷,被谢端远瞪了回去,老人语气缓慢悠长:“十郎,琉璃好歹在府中住了这些时日,你就当给个面子,喝了吧。”
琉璃僵硬的笑容缓和了些,将酒杯递得更近,可男子还是稳坐如山,没有接过杯子的动向。
“丞相……”
酒杯忽然被另一方接了过去。
谢识琅只听熟悉的女声带着笑音,温柔解围:“琉璃姑娘,小叔叔最近劳累过甚,这杯酒我替他喝了,就当是为你饯行。”
谢希暮接过这杯酒,琉璃是万万没想到,故而也没做好准备,酒杯便被对方轻而易举拿了过去,一饮而尽。
“你……”琉璃脸色顿时白了。
谢端远见状也不好再追究,“也罢,希儿代替十郎饮了也好。”
酒过三巡,谢识琅先搁下筷子回院处理公务,老族长年迈也不好多饮,饭厅内的席面没过多久便也结束了。
琉璃原定是明日一早离开,现下大家都回自己的住处歇息。
夜色沉沉,谢识琅回书房后便开始处理手头上的政事,自打明程被贬为庶人,周边各国隐隐有了动荡的征兆。
赵国是大国,先前又有一枚大将明程镇守,自然无事。
不过明程不再带兵打仗,眼下朝堂情形显然不如从前安定,赵启也为了此事发愁,又有了太后病倒一事,这位皇帝便越发头疼。
桌案上的折子一本本堆砌起来,不等看完,廊下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屋门很快传来击叩声,听动静很着急。
“家主,是我。”
谢识琅听见阿顺的声音下意识蹙眉,“进来。”
阿顺连忙推门而入,这丫头素日里还是讲规矩的,今日却如此急躁,事出奇怪。
“怎么了?”谢识琅问。
阿顺气喘吁吁,表情都快哭出来了,“家主,姑娘…姑娘好像病了,您快去看看吧。”
男子闻之飞快起身,朝朝暮院快步跑去,步伐过快,阿顺都跟不上,只能瞧着男子的身影急速消失在夜色中。
“……”
朝暮院主屋内,女子蜷缩在小榻上,里衣都被汗水浸透了,额角密密麻麻都是汗珠,神情难受。
阿梁冒夜出府,大夫不多时也被带进丞相府,给女子诊完脉,大夫的表情也很奇怪,谢识琅询问下,大夫才支支吾吾说,谢希暮恐怕是误服了催情药。
谢识琅闻之一怔,飞快想起琉璃给他敬的那杯酒,几乎是怒火滔天,派阿梁去将人抓过来,却发现无花院早已人去楼空。
琉璃趁夜跑了!
眼下谢希暮的情形不好,谢识琅只好拜托大夫给谢希暮开了服药,煎好后他给谢希暮灌了下去。
谢希暮误服了这种药,以防走漏风声,有碍名声,谢识琅只能让人把守好朝暮院,不让人随意进来。
此刻屋子内,只剩下他与谢希暮二人,女子清瘦身躯不停起伏,呼吸比平日里重许多,小脸白得厉害。
这难受的模样看得谢识琅心窝子一阵钝痛,大夫说这催情药下得猛烈,就算是野兽误食都会被药倒,更何况谢希暮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他如今恨不得立即抓到琉璃,将人大卸八块了才好。
“小叔叔……”
谢希暮阂着双目,紧紧咬住唇瓣,以至于泛出点点血色。
她如今正难受着,身子高热滚烫,谢识琅只能不断打来冷水,亲自用帕子沾湿后给她降温。
可即使是一遍遍的擦拭,还是很难让女子缓和下来。
在最后一次给她擦脸时,谢希暮总算睁开了眼,攥住他的衣袖,眸子雾蒙蒙的,比起往日澄澈见底,今日无端沾染了迷离和媚意,令谢识琅不敢动作。
“希儿别怕,方才我给你服了药,再忍忍,很快就没那么难受了。”
谢希暮眼睫翼沾湿,从未像此刻这般脆弱,抓住他的手都在隐隐发抖,向他求救:“小叔叔,我、我好难受……”
谢识琅晦暗的眼底满是心疼,只能安抚:“希儿乖,咱们再忍忍。”
“我忍不了了。”
谢希暮靠在他怀里抽泣起来,娇躯也跟着一抖一抖,“小叔叔,我太难受了,你杀了我吧……”
“别说胡话!”
谢识琅呵斥了声,见女子痛不欲生,只能将人抱得更紧,“希儿,我在,你相信我。”
“谢识琅……”
怀中人忽然喊他的名字,令他身子一顿。
“求你,帮帮我。”
她的手覆住他的脸庞,眸底充斥着哀求的泪水,像是将他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帮她……
这话是什么意思,已经显而易见。
谢识琅呼吸一滞,神绪跟着停了半晌,俊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晦涩难明,经过一阵长久沉默,才哑声道:“希儿,你当真要我帮你?”
她用力点了下头。
“可若如此,便没有回头路了。”他抬起她的下巴,一字一顿,郑重问她:“你真的想好了?”
谢希暮抓住他的手,缓缓放在自己的腰带上,滚烫的腰肢宛若成了导火索,也成了一切祸端的闸口。
“我不要回头。”
“我只要你。”
女子眼神里满是对他的渴望,这话落音之际,谢识琅的唇便堵了上来,是鲜少的粗暴,恍若一场急促的倾盆大雨,要浇灭她通身燥欲。
唇舌碰撞,极致的柔软馨香让谢识琅跟着乱了神。
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在想,就算天诛地灭,这不见底的深渊炼狱,他也要奋不顾身踏进去。
哪怕玉石俱摧,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