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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蟒闻言面庞出现了一丝迷惑,好像没听懂这主仆俩在说什么。
紧接着,少年从怀里掏出小本本,递到二人跟前。
【被赶出来了。】
阿梁愣了,“啊?你?被谁赶出来了?”
阿蟒默默翻了个页。
【萧焕。】
谢识琅面上表情骤然一沉,“他?”
阿梁皱眉,“他怎么发现你了?你是不是没藏好?再说了,他让你走你就走啊?”
阿蟒哼了哼,抄起桌案上的笔就写道:【打不过!!】
谢识琅屏息,再度询问:“那她呢?可知道你在?可有…提起过我?”
阿蟒闻言耸了耸鼻头,没有动笔写字。
男子眼底的光缓缓熄了下来。
阿梁见状忙道:“大姑娘肯定是不愿意主子您为难,她惯来是体贴您的,今日离开,又何尝是她希望的。”
谢识琅眉心拧在了一起,语气不明:“我宁愿她不体贴我。”
阿蟒见男子失魂落魄,叹了口气,默默又写了一行字递过来。
【去。】
谢识琅眼神微顿,“去?”
【见她。】阿蟒朝他点了下头。
阿梁其实觉得倒没这个必要,毕竟才分开几个时辰,就算真要见,明日大大方方登门也不是见不到。
更何况三更半夜去会见姑娘家,这很失分寸。
阿蟒自小伤了智,思路与常人不同倒是无妨,自家主子向来清明,又是最守规矩的,定然不会做出这般冒失的事情。
“……”
谢识琅未加思忖,便当真起身,取过屏风上挂着的玄色披风离开。
更深夜阑。
阿梁跟着自家主子来了崔氏夫妇租的宅子,自打同主子爬上谢希暮所住院落的屋檐后,就满头冒汗。
平日里出任务翻墙是寻常事,可今日是翻姑娘家的墙头,难免觉得不好意思。
“主子、主子?”
阿梁轻声呼唤身侧男子。
对方却专注地盯着屋内的身影。
院落内的应当是主屋,可见崔氏夫妇待人心诚,将主屋让给了谢希暮。
屋内倩影停留在小窗前,像是在坐着愣神,一动也不动。
谢识琅便这样静静地瞧着小窗内透出来的绰绰光影,眸底神色闪动。
屋内人影便好似有感知一般,只瞧小窗被人轻轻推开,素白纤细的藕臂探了出来。
谢识琅下意识闪躲,女子面庞出现在眼前,神情好像裹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愁,只是视线未曾落在屋檐之上。
阿梁忍不住开口:“主子多虑了,大姑娘没有瞧见您。”
身侧男子却冷不丁道:“她哭了。”
阿梁一愣,只瞧倚在小窗边的姑娘眸底已是潋滟闪烁,秀眉婉婉蹙着,无声落泪,吞声饮泣,当真是我见犹怜。
今日是谢希暮第一次离开谢家,逞强背负了一切骂名,想来是内心悲戚,委屈难忍,才会在夜里偷偷抹泪。
另一侧的谢识琅,神情亦是复杂晦涩,不由想起幼时小姑娘总缠着他一起睡觉,后来到了该避嫌的年纪,他不让她进他的屋子了,小姑娘也是如这般一声不吭地离开。
后来半夜里,他忧心她一个人是否睡得着,悄悄潜入朝暮院,却察觉小姑娘蜷缩着身子,在床榻上默默擦眼泪。
那段时日他几乎是整夜不能睡。
“主子……”阿梁瞧男子这副心痛的模样,忽然有些不忍心喊他了。
谢识琅短暂地闭了下眼,好像在隐忍什么情绪,半晌后,才艰难出声,语调干涩,“我们走。”
等到檐上之人真的消失得毫无踪迹,晓真才从帘帐后走出来,将帕子递给谢希暮。
“姑娘,人走了。”
女子接过帕子将脸上泪痕擦拭干净,转而闭上了窗。
这动作行云流水,流畅得晓真眉角抽搐了两下,“姑娘,您演得真好。”
谢希暮揉了揉酸痛的眼眶,神色没了方才的忧伤,“夜里风大,吹得我眼睛疼。”
晓真打来热水供谢希暮敷眼睛,一边惊叹:“丞相果然如姑娘所料来看您了,姑娘究竟做了什么才能让阿蟒都帮您撒谎?”
一个时辰前,晓真亲眼见到谢希暮喊来了阿蟒,对他只简单说了两句话,少年便翩然离去,而后姑娘就让她帮忙梳妆。
“我什么都没做。”
谢希暮依稀还记得几年前阿蟒初次撞破她的心思,少年本就不如旁人聪颖,可在感情这方面,却好似敏锐得多。
“阿蟒是个聪明人,自然清楚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
晓真听得不明不白的,“那个小哑巴要是聪明人,世上就没有蠢人了。”
谢希暮眨了眨眼睛,看着晓真。
晓真被她看得不自在,提起道:“尖尖那边问咱们什么时候安排她离开县主府。”
谢希暮微微抬眉,“告诉她且再等几日,很快,她就可以从县主府出来了。”
次日,谢希暮很早便起来了,到底还是认床,朝暮院的黄花梨木雕花床乃是谢识琅专门请人做的,谢希暮睡眠浅,为了让她睡好些,他特意又加了几段檀木进去,有安神的作用。
褥子毯子都是谢识琅挑了京城最好的绣娘由丝绸和宋锦勾成的,阵脚绵密,就算是炎炎夏日裹上都不觉燥热。
还有饭食。
谢希暮无辣不欢,可崔氏夫妇爱食清淡,府上准备的午饭都颇为寡淡。
她草草用了两口就撂了筷子,自行回屋歇息。
本以为这段时日用的饭菜都是如此了,没想到晚饭桌上却看到了好几道她爱吃的辣菜。
杨夫人这才嗔道:“你爱食辣,怎么也不同我们说一声?”
谢希暮稍加思忖,看向一旁的晓真,对方也是一脸迷糊。
“是丞相来了。”崔皓解答疑惑。
她眉心一跳,听崔皓解释道:“用完午饭丞相便登门了,想要接你回去,阿焕先前嘱咐过,不让你见丞相,所以我们拒绝了丞相。”
说到这儿,崔皓顿了下,又试探性问:“你…可会觉得不好?”
谢希暮抿唇,语气恬淡:“没什么不好的,他会来也是常理之中,不过这些菜是……”
杨夫人接话:“丞相像是早猜到我们不会同意,带来了好几个厨子,听说是你原先院子里的,你爱食辣,丞相担心你用不好饭,我们就让那些厨子住了下来。”
晓真听了这话都有些感动,谁知谢希暮竟然蹙眉,“伯父伯母还是将那些厨子退回去吧。”
杨夫人闻之一愣,没想到女子这般不领情,“可是…丞相说这些厨子是伺候惯你的,知道你的口味……”
“就算伺候了这两日,日后也是伺候不了了。”
谢希暮面上神情淡淡的,“毕竟咱们是要回清河郡的。”
杨夫人听到清河郡几个字,脸色登时一喜,抓住了谢希暮的手,“希儿,你当真愿意和我们一块回清河郡?”
崔家二房没了,就连他们伙同萧焕蒙骗谢识琅的二房留下来的孩子,也早就夭折。
当年二房夫人的确诞下了一个婴儿,可当时战火纷飞,二房夫妇急于回崔家,孩子在半途就夭折了,二房夫妇也死在了战乱中。
萧国舅来找他们帮忙,又收买了当年接生的稳婆,这才能将二房已夭折孩子的名头,安在谢希暮身上。
这些年来,杨氏和崔皓无所出,一直盼着能有一个孩子,偏偏老天不让他们如愿,后来到了这个年纪,他们这才放弃了这个想法。
萧国舅找他们帮忙时,他们也曾动过恻隐之心,崔家同萧家本就有姻亲关系,若是谢希暮愿意当崔家孩子,他们亦可以将孩子寄养在名下,不至于崔家无后。
只是后来见到谢识琅,他们才知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传言中谢相颇有手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样的人,他们起初不认为谢希暮在他心里会有多重要。
可现实却让他们心生了退意。
更何况谢希暮一直没有表示过态度,究竟是需要利用他们,还是真的和他们回清河郡,这都是未知之数。
故而方才女子忽然说了这话,杨夫人自然喜不自胜,将女子搂在了怀里,声泪泣下:“你若是真愿意跟我们回崔家,我和你伯父一定将你当作我们亲生女儿对待。”
杨夫人的怀抱异常温暖,倒让谢希暮微微一愣,许久都没有说话。
漏尽更阑,万福院内灯火通明,谢乐芙支着脑袋瞧远远走回朝暮院的一行人影。
小钊打探消息后回来禀报:“二姑娘,不是大姑娘,是那几个厨子。”
谢乐芙叹了口气:“那崔氏夫妇也太不知变通了,送几个厨子过去都不肯收,二叔肯定得气死。”
小钊皱眉,拉住谢乐芙,轻声规劝:“二姑娘,外头都传成那样了,老族长的脾气你也是了解的,定然不会再让大姑娘入府。
这件事,你千万别插手进去,免得殃及你自己。”
“你这是什么话?”
谢乐芙听了这话很不高兴,先瞪了眼小钊,裤腿紧接着被大黄叼了起来,口诞流了一地,大黄最喜欢吃朝暮院厨子做的鸡腿,平日里这个点,晓真会送过来一碗,她和大黄一起吃。
“死狗,别扯了,没瞧见朝暮院没人嘛,谁给你单独开小灶。”
谢希暮走了,谢乐芙心里也是不好受的,虽然一开始不喜欢这女人,但越相处,越受这人照顾,谢乐芙就觉得越来越离不开谢希暮。
甚至于……
她心里认为,谢希暮若是同谢识琅成亲了,也蛮好的。
毕竟那日在宝塔山撞见谢希暮同谢识琅在一块的时候看,她就隐隐猜到了,只是心里过于惊讶,谢希暮虽然不是谢家血脉,但好歹是谢识琅一手养大的。
叔叔同侄女…实在有违伦理。
回来后她也不敢说出去,没想到竟然被琉璃那个贱人传了出去,还传得那般难听。
“若是被我找到这个贱人,我一定拔了她的鸡毛。”
谢乐芙气不打一处来,踹了下门墩,小钊连忙将人哄了回去,生怕这动静惊扰了明理院。
而丞相府另一侧,阿梁将消息禀给自家主子后,就一直战战兢兢观察着男子的反应。
“是她将人退回来的。”
谢识琅深吸一口气,胸腔内堵住了一团郁气,如何都驱散不开,呢喃了声:“她要走的心就如此决绝。”
阿梁不忍道:“大姑娘是个有主见的,担心影响主子您的仕途和谢家命运,想来才会……”
“我的仕途,谢家命运,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谢识琅瞳仁漆黑得没有任何光泽,像是一滩黯淡的死水,“她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又如何承受得住,这分明…全都是我一人过错。”
阿梁倒吸了一口凉气,本想说些安慰人的话,可座上之人又起身拿过了披风,往门外走去。
“主子、主子!您又去哪儿?”
深更半夜,乌灯黑火,阿梁没想到自己又一次爬到了崔家墙头。
“主子……”
阿梁深深叹了口气,分明自家主子从小是个恪守规矩,极有分寸的人,怎么如今活到二十多岁了,反而跟个冲动意气的少年郎一般。
三更半夜爬姑娘家的院子,简直是……
“大姑娘已经歇了,咱们还是回去吧?”阿梁指了下一片漆黑的主屋。
今日就连小窗都没有打开,根本看不到里头情况。
“今日我登门,崔氏都不让我见她,不见着她,我不放心。”谢识琅飞身跃下墙头,径直从小窗内翻了进去。
这动作将阿梁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脑袋开始替主子望风。
屋内极静,隐隐约约传来女子轻微的呼吸声,谢识琅绕过仕女图屏风,稍加打量了一圈屋子。
比不得朝暮院一半好。
他走到榻前,只瞧女子轻阖着眼,睫翼乖顺地耷在眼皮上,小姑娘睡觉本来就不算老实,被子滑落了一大半,她侧卧着,小腿搭在被子上。
眼下还是深秋,小姑娘贪凉,足未着袜,指头圆润粉嫩,裤腿也被卷了起来,露出一截雪白细长的小腿。
夜色正浓,微弱皎白月光映在她乌黑如瀑布的青丝,缠绕细腰,无疑是极具吸睛的。
他移开视线,蹙着眉,小心翼翼将被子扶起来,紧接着将她裤腿放下,挪到被子里。
掌间忽然一紧。
他心跳跟着顿了下。
“小叔叔……”
女子俨然还未睁眼,只是呓语,含糊不清的。
“不…不要走……”
他心尖跟着传来一阵绞痛,手掌被小姑娘握着,她好像梦见了他,用脸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像是一头无法自理的小兽,很是依恋他的照顾。
“希儿乖……”
他望着她,眼神就像是粘了起来,“很快,我就带你回去。”
梦中人像是真的听到了他的话,用力的手这才轻轻松开,垂落在半空中。
他将她的手重新放进被子里,像从前一般,盯着入睡的小姑娘看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宅子。
……
萧家送来了邀帖,张家老太爷大寿,帖子是萧焕递来的,名义上是邀请清河崔氏前往。
崔氏夫妇先前便定好了起程前去萧家拜访,自然不好再去张家。
晓真将帖子拿到谢希暮跟前时,不满道:“听说帖子是张木华亲自给将军的,眼下全京城都知道萧家和张家,还有姑娘您之间的关系,张木华这个节骨眼给崔家递帖子,不是摆了名要请您去张家吗?”
谢希暮乃是清河崔氏的血脉,这一事在谢希暮离开谢家时便传遍了京城。
传出去的消息说,崔家二房夫人同谢大夫人当年是手帕交,故而临终前将孩子交给了谢大夫人抚养。
谢希暮和谢乐芙根本不是抱错了,从一开始,谢希暮便是谢家收养的,只是多年来,谢家为了好生照料这个孩子,未曾说出过这个真相。
而崔家大房知晓孩子在谢家时,认为谢识琅文采斐然,便请他代为教养谢希暮,待到年纪大了,再接回崔家。
这传言便是萧焕派人传出去的,也是为了给谢希暮找回点脸面。
“张姐姐就是要我去张家。”谢希暮对镜描眉,看上去很淡定。
晓真皱眉,“姑娘,现在就算大家知道您是崔家女,可您和丞相之间的谣言还是……您这个节骨眼去张家,一定会被别人非议的,我看那张木华就是存心的。”
谢希暮闻言笑了声,“你说的没错,张姐姐就是存心的。”
晓真一愣。
只见谢希暮缓缓道:“上回我在谢家鼓励了张姐姐不要管世俗的眼光,勇敢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眼下张姐姐也是在鼓励我。
不然你以为,张姐姐不顾世人眼光,邀请了背负丑闻的我,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好处?你别忘了,张家如今同谢家关系可不好。”
晓真听了这话才明白过来,“那…那姑娘您今日去吗?”
谢希暮摸了摸鬓角的发丝,“自然得去,毕竟那么多人都在等着看我笑话,不去…岂不是让他们失望了。”
张家,花厅。
今日宴席来的姑娘不少,谢希暮自打一入厅就感受不少饱含嘲讽和戏谑的目光。
“你们说,这谢希暮都不是丞相府大姑娘了,张木华怎么还贴着她?”
人堆里有人低声议论。
李三今日也受邀来了张家,见谢希暮身陷丑闻,自然喜不自胜,如今这人都不是丞相府姑娘了,没有谢识琅做靠山,她才不怕。
“人家虽然不是丞相府姑娘,好歹是清河郡崔氏,名门望族——”秦家五姑娘阴阳怪气道。
李三笑了笑,故意扬声:“日后咱们可别瞧着名门望族就心生敬意了,兴许这望族也会出来个荒淫无耻、行奸卖俏的。”
这话摆明了就是在说谢希暮不知廉耻,同自己叔叔狼狈为奸、暗度陈仓。
张木华替谢希暮倒了杯酒,听到这话,余光一冷,启声:“希儿妹妹别见怪,这到秋日了,促织多,叫起来烦人得很,咱们做人的,总不好跟畜牲计较。”
李三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
“这是自然。”谢希暮莞尔一笑,将张木华给她倒的酒喝完,随即起身道:“姐姐,我喝了酒有些头晕,去醒醒。”
张木华点头,“我跟你一起。”
“不必了,我自己去,很快就回。”谢希暮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即走出了花厅。
张家不比谢家地方大,小花园过后是荷花亭,只是这个时节,池中荷花已经衰败,让人瞧着,心中难免生出几分伤感来。
谢希暮坐在池边,轻轻抚过石阶下的败花,身后却赫然响起一阵讽笑。
“残花败柳,果然是惺惺相惜。”
她腾空的手一顿,转过身来,见李三和秦五带着三五个姑娘围绕住她,显然是要刁难。
“李三姑娘这话说得有问题,惺惺相惜是指志趣、性情相同的人互相爱护,就像是李三姑娘昔日同明慧郡主的关系一般,不过这词还是用错了……”
谢希暮说到一半,又柔柔掩住唇,“郡主已死,李三姑娘总不好跟着一块去死。”
李三表情一变,“谢希暮,你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同我嚣张呢?”
谢希暮面不改色,“分明是李三姑娘带着人堵我,瞧着是要杀人的派头,咱们的处境究竟是谁在嚣张?”
“这话你倒是没说错,谢希暮,你如今不是丞相府姑娘,丞相也不再搭理你……”
李三饶是在思考,“若是今日张家荷花池中不小心淹死一个崔氏女,想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淹死一个崔氏女?
谢希暮想过李三会对付她,倒真没想过这人还敢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