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叫花鸡,首先就得有鸡。
洪七本来想就近买一只,但黄药师表示,要做这道菜,最重要的,便是要选一只好鸡。
“若是没有一只好鸡,再如何做,都只是浪费功夫。”黄药师说。
洪七头都大了,说:“那你说的那种鸡要去哪买?可别太麻烦,太麻烦就得不偿失了。”
黄药师扫了他一眼,似乎是有点嫌弃,答非所问道:“你在席上吃了三个鸡腿四只蟹,外加两个甜包子和半只猪蹄,一时半会儿想必也饿不死。”
洪七:“???”
这也不算多啊!
他扭头去找南宫灵,本来想劝师妹别再搭理这个姓黄的,结果师妹也扶起了额。
南宫灵确实有点无语。
一是对师兄的胃口无语,二是对黄药师的讲究程度无语。
但她到底没反悔,她对黄药师说:“既如此,就按你的意思,先去挑一只好鸡。”
在黄药师的标准里,能用来做叫花鸡的鸡,必须养足六个月,但城中酒楼卖的鸡,几乎都是孵出来不到四个月便被卖进了酒楼——这样个头更小,更适合酒楼走量——吃起来自然没什么意思。
“那些从生到死,只食过谷壳的鸡,就算御厨来了,也做不出花样。”
带着洪七和南宫灵出城的路上,他这么说道。
洪七因为不喜欢他,听得将信将疑,说:“能有多大区别?”
但南宫灵仔细咂摸了一下他的话,倒是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一千多年后不就是这样么?比起按照标准流程饲养出的鸡,有一定活动量,吃得也没那么单一的半野生鸡,总是更贵一点。
黄药师还挺懂。
“等他做出来,咱们就知道啦。”她安抚洪七。
洪七不喜欢黄药师,但愿意听她的话,听她这么说,也就闭了嘴,不再质疑了。
一个接近八尺,身板也足够壮实的少年,放在何处,都会给人一种很不好惹的感觉。
可站在南宫灵身边,又莫名很乖顺。
黄药师看在眼里,颇觉不可思议。
但他无意评判人家师兄妹的相处,心底闪过这么个念头,也迅速压下,没有多想。
他更愿意在出城买鸡的路上,再同南宫灵聊几句化剑入掌的问题。
这么想着,他便开了口。
南宫灵听他说得认真,也没敷衍他,想了想,说:“要不你把你先前演化的那些招式完整使一遍给我看看?”
纸上谈兵没意义啊。
黄药师稍一思忖,便点头道了声好。
之后的出城路上,他就一边走,一边给她使了遍,自己想出的招式。
洪七一开始还嗤之以鼻,心道这么多虚招,一看就是花架子。
但他的武学天赋和眼力摆在这里,看着看着,也品出了些精妙来。
南宫灵之前就大概看过一遍,眼下看
到完整的,更觉得黄药师这套还没成形的掌法,真的是有点东西。
虽然细节上还有很多不和谐的地方,但大体思路绝对没问题,和她练的天山折梅手,也有些殊途同归的意思。
难怪能成为一代宗师,她忍不住想。
“你的第二招,化了剑招里的‘刺’,但我觉得更适合化‘挑’。”她说,“要不你试试?”
黄药师皱眉:“我试过,但感觉不对。”
南宫灵:“怎么会呢?”
她说着,手腕一翻,便也给他演示起来。
碧色的衣袖因此扬起,犹如春风拂面。
一时间,黄药师竟没能看清她的动作。
好在她自己试了试,也感觉到了他口中的“不对”,立刻收了手,再度陷入思考。
“确实不对。”她说,“我再想想。”
黄药师嗯了声。
好一会儿后,才补了句不着急。
一旁的洪七:“……”
你当然不着急,鸡都没开始做呢,便宜就先占上了!
三个人出了城,又走了一刻多钟,黄药师终于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村庄,说就是这了,说完就转向洪七,让他去买。
洪七:“为什么是我去买?”
黄药师:“因为是你想吃?”
洪七:“……”
看师兄哑口无言,南宫灵笑了笑,道:“我陪师兄一起去吧。”
“算了,你歇会儿。”洪七对着她,立刻没了脾气,“我去去就回。”
说完就飞快地跑了。
南宫灵站在原地,看着师兄的背影,感觉他这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性子,实在叫人羡慕。
“我师兄就这样。”她跟黄药师说,“他现在对你有怨气,是觉得你耽误了他吃鸡,但若是你的叫花鸡做得好,他保管不再生你半点气。”
黄药师面无表情,心想他才不关心洪七对他有没有怨气。
可话到嘴边,他又突然想起,半个时辰前,在万福万寿园,他不过诚实点评了一下任慈,她就不高兴了。
未免她又不高兴,他果然还是不要那么说了吧?
于是微微抿唇,只说了句他知道。
洪七很快买到了鸡回来。
作为一个吃货,他倒是考虑得很周全,不仅买了鸡,还顺便买了做叫花鸡要用的调料。
结果黄药师根本没要那些调料,说是他只用他惯用的。
洪七急了:“那得上哪给你买啊?”
黄药师便慢悠悠地放下身后的包袱,从里头取出了十几个纸包。
那阵势,不仅让洪七瞪大了眼,就连南宫灵都差点愣住。
她实在很难想象,有人出门在外,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带的最多的不是银钱或衣物,而是种类繁多的调料。
之后他去到水边,就地取材,像弹琴煮茶一样,行云流水地处理起那只鸡时,南宫灵心里已经只剩下佩服。
那手起刀落时的精准度,一看就是行家。
洪七看得人都傻了,说想不到他一个公子哥,杀起鸡来,竟如此熟练。
等他杀完鸡,又按他的法子开始腌制时,洪七已然开始想象,这鸡做出来后,得有多香。
这时他打发洪七去寻芭蕉叶,洪七就一点意见都没了。
南宫灵有点好奇:“叫花鸡不是该用荷叶么?”
黄药师一边调制等会儿要抹在芭蕉叶外的泥浆,一边反问:“这个时节哪来的新鲜荷叶?”
“对哦,是我犯了傻。”她笑起来,倒也不觉得尴尬,“光记着要包荷叶了。”
“还好。”他顿了顿,“你至少没有说,不用荷叶的叫花鸡不正宗。”
南宫灵:“……”
不动手的人不配指点江山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没多久,洪七就扛着两大片芭蕉叶回到了水边。
让他等了半个多时辰的这道叫花鸡,也终于可以进入最后一道烤制的工序。
他还自告奋勇地表示,抹泥浆这种粗活,他来就行。
不料看起来完全不适合干这种事的黄药师拒绝了他。
“我做菜,不容任何人插手。”黄药师说。
“……那好吧。”洪七不敢催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这会儿南宫灵百无聊赖,便又思考起了黄药师那套还没成形的掌法。
干脆就在一旁,学着他那样,一式一式演化起来。
当初在灵鹫宫被李溯喂招的时候,她就很喜欢先把那些招式依样画瓢地使一遍,以此来加深理解。
那时李溯夸她有一种寻常人没有的直觉,她没太放在心上,因为她觉得主要是天山折梅手的功劳。
但现在同样的法子来演化黄药师想出的招式,她便发现,循着她的直觉,去改动里面的虚招细节,确实很有效。
黄药师抹完泥浆,把鸡埋进土里,再生起火,偏头去找她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心无旁骛,在那改招的模样。
他不由愣了愣。
却没收回目光。
他看得出来,她正处于一种相当玄妙的状态。
同为习武之人,他也曾有过这种状态,知道这种时候,最忌有人打扰,于是第一时间给洪七使了个噤声的手势。
洪七点了点头。
南宫灵沉浸在那种状态里,一遍一遍地改变着招式细节,又一遍一遍地重新演化。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闻到一阵奇特的香味,才陡然意识到,似乎是黄药师做的叫花鸡好了。
于是回了神。
叫花鸡果然好了。
刚从土里挖出来,敲开泥壳,但还没来得及剥开那两张包在鸡外的芭蕉叶。
“好香!”她惊讶道。
她一出声,洪七便松了口气,总算能说话了!
“师妹你终于停手了,来来来。”洪七兴奋道,“快来一起尝尝黄兄弟的手艺!”
南宫灵本来想说她不饿,但下一刻,洪七剥开了芭蕉叶,香味彻底散开——
黄药师也好整以暇地,朝她看来。
“……我也尝尝吧。”她改了主意。
洪七一听,立刻给她撕了个鸡腿,“腿肉是最好吃的,师妹吃。”
南宫灵摇头:“不用了,我吃翅膀就行,鸡腿给你。”
洪七感动得稀里哗啦,就要叼上鸡腿给她撕翅膀。
结果就那叼个鸡腿的功夫,让他慢了黄药师一步。
只见黄药师动作优雅地,扯下一个鸡翅,递到了她面前。
洪七:“……”
他不甘示弱,把另一个也递给了南宫灵。
南宫灵:“?”
这是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