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男人的声音,淮泗的神色更加错愕,更加向后快速退了几步,几乎带着踉跄的意味,紧紧地盯着面前的男人,活像是受到极度惊吓的野兽,尖瞳完全缩小竖立起来!
男人见淮泗几乎要摔倒,受惊的样子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他端详了淮泗一会,便从书桌后走出来,试图走到淮泗面前,却被淮泗凶狠的眼神震慑住。
“站住!”淮泗厉声喝止他,“别靠近我!”
此刻的淮泗完全像是个将自己皮毛竖立起来的兽类,似乎男人再靠近,就会扑上去撕咬对方的喉咙。
男人果然停了脚步,但脸上却没有恐惧的神色,那双淮泗曾经极其熟悉的眼睛正在看着他,里面没有恐惧,只有能够包容一切如水般的温和,试图安抚他浑身露出的倒刺。
“好,我不过去。”男人指了指他的指尖,说:“你的手指流血了,不要紧吗?”
淮泗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自己指尖上殷红的血丝,那是他发动“血刺”之术咬破的,这一点点的伤口,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痛吗?不如我先给你止血吧?”男人关切地看着他,试探地对他迈出一步,淮泗立即警觉地抬头看向他,尖瞳仍旧竖立,利齿隐约露出来。
“别过来!”淮泗朝着他吼,“不需要你管!”
男人再次停下了脚步,说:“好……没事就行,你别激动。你的嗓子受伤了吧?不要这么大声说话,会加重伤势的。”
对方清朗温润的声音,淮泗一激动几乎是嘶吼的声音,凸显出他这把破烂的嗓音更加嘶哑难听,几乎是尖锐的铁片刮在玻璃上的刺耳。
淮泗一怔,其实他原本的声音也不是这样,看着对方的面容,他才想起对方的声音才是他生前的声音。
就连那张脸也是他曾经的脸,还没变异的双瞳,露出的神情和一举一动都是他会出现的,整洁熟悉的装扮,甚至连身后的书架上的书都是他曾经爱看的书……
“你没事吧?”男人问他,他甚至能知道男人下一句话会说什么。
他会关心对方的状态,关切地担忧对方的情况,甚至想要得知他发生了什么。
他甚至会强调自己并没有恶意,但是也没有勉强对方的意思。他一向都是温和能包容他人难处的性格,他会让任何人都感觉到一种真诚的善意,正因如此,他才能靠近谢守善,卸下谢守善的满身倒刺,一切都会如“剧情”那样进展。
果然,对方望着他开口。
“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发生了什么?你从哪里出现的?”男人果然露出抱歉的神色,似乎怕吓到他,说:“我没有恶意,只是刚好见到你,多问了两句。你要是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此情此景,淮泗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似乎曾经在哪里发生过。
曾经的他按照脑海里的“剧情”地点去猎杀丧尸时,于荒野上遇到从远方走来的男人,身后是落日暮色。男人漫无目的,英俊略带锋
利的脸满是迷茫,像是只知道走下去,却不知道目的地。对待突然出现的人,男人如刺猬一样,抗拒所有人的接触和靠近。
“你没事吧?你身上的伤不用处理一下吗?”
“好,我不过去。不过你身上的伤还是处理一下比较好,你要去哪里?或许我们会同路?”
“你从哪里出现?……没有地方去吗?要不要跟我回去呢?我没有恶意,只是刚好遇见你,多问了两句,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淮泗,你呢?”
“姓谢?叫什么呢?”
男人英俊苍白的面容出现一丝迷茫,许久,蠕动双唇,思索了许久,缓缓吐出气息:
“……守……善……”
淮泗猛地睁大眼,望着面前的男人,久久说不出话。
曾经他与谢守善的相遇,正如此情此景。
当时的谢守善满身是刺,抗拒他的靠近。
现在的他也满身是刺,阻止着面前的男人靠近。
现在的他赫然变成曾经的谢守善,谢守善成了他自己。
他这才感同身受到谢守善的角度上,如何感知自己的靠近。
迷茫的心遇到一丝射入阴霾的善意,因为从来没感受过,所以才会轻易卸下防备。
他看着眼前熟悉到几乎陌生的面容,那显然是“淮泗”的脸。对他做出当初对谢守善做出的神情和举动,那全部都是属于“淮泗”才能做出来的。
“你到底是谁?”淮泗看着他,不禁喃喃出声。
“我叫淮泗,”他露出温煦的笑容,似乎高兴于终于打开对方的心房,“你呢?”
“你是淮泗?”
“对,怎么了?”
“你真的是淮泗?淮水的淮,泗滨浮磬的泗?你最喜欢的作者是阿尔贝·加缪?最喜欢的一本书是《罪与罚》,你喜欢浅色的衣服,这样能更好地保持干净,让自己看起来整洁得体?”
“……是,我从小就叫这个名字,至于其他那些……你怎么知道?你认识我?”
淮泗的双眸也露出好奇,面前的人举止奇怪,连整个人十分狼狈没有一丝整洁,虽穿着一身深色的宽大风衣,却看得出上面凝固了一片片不明的液体,但是他却莫名地感觉很是亲切,甚至觉得对方的面容很是熟悉。他已经待在这里太久了,很少见到生面孔到来。他连镜子都多年没有照过,早就对自己的样子模糊了记忆。
面前这个奇怪的男人,居然能说出自己这么多相关的事情。
“你是淮泗,那么……我是谁?”他的双眸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迷茫,继而摇了摇头。
不,他才是淮泗!!
他抬起头,正要反驳对方自己才是淮泗,然而看着对方那光洁白嫩的俊秀面容,干净整洁的浅色衣衫,看起来整个人明亮而温润,连气味都透着一股清新。他不禁看自己身上那件因为赶路早已经多日没换的深黑色风衣以及里面暗灰色的里衬,早已经沾上了不明的液
体(),???犂葶?饥?抗■()■『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外面还有一层灰尘,显然不会是什么好闻的气味。
因为衣物总会沾上血液,现在的他更喜欢深色的衣物,这样就不会被看出一块块突兀的污迹。他也不会经常收拾自己,因为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突如其来,他已经习惯这幅模样了。
然而淮泗该是在末日里仍然要保持干净整洁有点洁癖的男人,他本就该是那样的人,有着点末世里别人觉得麻烦却无关痛痒的小毛病。
他看向面前风度翩翩的男人,按理说,淮泗是这个人才对。
对方是淮泗,那么我呢?
我真的是淮泗吗?
我到底是谁?
为什么我就笃定我一定会是淮泗?
这还有假吗?因为书里的剧情就是这样说的啊,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本书,这可是书里的设定,我的前二十年都在书里剧情说的很清楚。这还有假的吗?
不不不,这个世界是真实的才对!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么他、我的前二十年也是假的?
那么我到底是谁?!
他再次抱住头,感觉到了深处某个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着自己到底是谁,各种各样的疑问不停地冒出来。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他不禁喃喃着,蹲下身,缩在了房间的角落,不断重复这句话。
“你没事吧?”不知不觉间,淮泗已经走近他身边,担忧地看着缩在角落里将自己缩成一团的他,他却迷茫地抬起头,看向他,像个迷路的孩童,丝毫没有刚才满身是刺的样子,猛地伸出手,无助地抓着他的衣领问:“……你是淮泗……那我是谁……我是谁……”
“淮泗!”
突然一男声猛地传来,同时引得他们侧目。
“上面翻脸了!派人来清除我们!你还在干嘛?!还不赶紧……”不知哪里跑进来的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一头银色短发,二十来岁,面容清俊,跑进来的时候有些狼狈,银发、脸上和白大褂都有沾上了黑色灰尘的东西,像是被什么实验试管炸过似的,喘着粗气跑进来,对于常年不锻炼的他而言,这段路程对他来说都很是吃力。
他跑进来正说着话,见到两人的面容时,显然一怔。
银发男人眸中有着疑惑,盯着两人几乎相同的面容,面色突然变得极其古怪,十分急迫地说:“淮泗!!快!!离开那里!!”
两人同样发出了疑问。
“什么?”
两人相视一眼,突然,他皱眉抱着头,像是极其痛苦的样子。
“你没事吧?”淮泗朝着他伸出手时,却被银发男人喝止。
“别碰他!快!离开!”
“海格斯,我又不会对他做什么,你也太紧张了吧。”淮泗看了眼他已经缩成一团,“我只是有点担心他而已。”
海格斯气急败坏,大喊:“我担心的是你淮泗!你还没发现吗?他跟你长得一样!快!离开他!”
淮泗讶异,下意识转头看向对方,然而这时,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抬起手了,尖瞳正呆滞地看着他。那指尖上殷红的血液若隐若现,像有生命一样,汇聚成子弹形状,指尖直指向他,血滴汇聚而成的子弹离开指尖,朝着淮泗正脑门射去!
最后一刻,他极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尖瞳完全呈现金色,猛地扑倒眼前的淮泗,强制让自己发动的“血刺”拐弯!
血色的子弹直直地射向一侧的墙壁,擦过淮泗的皮肤,溅起一道血痕,他将淮泗扑倒,见墙壁上出现一个深深的子弹洞,他松了口气。
“你没事……”他的话语戛然在嘴里,看着倒在地上,额头赫然被贯穿,留下一个深深的子弹洞,正从里面流下血液,那双熟悉而温煦的眸子停格在了生前最后一刻的惊讶。
“……你……你……开玩笑……对不对……”然而他推了推对方的肩膀,淮泗仍旧毫无动静,身体的体温还是温热,额头上的子弹洞的血液划过脸颊,像一道刺目的疤痕,将俊秀的脸蛋分成两半。
就像是那天他割开自己的喉咙那样鲜红的血。
他再次杀死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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