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还是过敏了?”
“靠,小荷你刚刚是不是哭过啊,怎么看着这么可怜?”
五月,空气中浮躁的炙热被餐馆隔绝在外。
几人依次落座在餐馆靠窗位置,空调冒出的冷气飕飕在四周循环。陈望青摸着被空调吹得泛冷的手臂,坐下的时候并没有死心,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他转车一个上午,好不容易可以偷凉休息了,可却闲不下这颗老妈子的心,浑浑噩噩想着小荷是不是被欺负了。
不然为什么不讲话?
“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给你出头。”
陈望青担心得要死,咬着牙说,就差一拍桌面站起来去打那人一顿了。他激动地站起来,舒荷的目光下意识顺着他抬起,小心看看他,又看看盯着自己的席若,唇瓣翕动。
没发出什么声音。
……这能怎么讲呀?
总不能讲和原峥亲亲了才变成这样的。
舒荷眼睛飘开,他还没遇到过这种事,被问得耳朵都红了。
他低着脑袋,有点坐立难安地攥着自己的手指,好半天才小小声开口,支支吾吾地说没有被欺负,只是过敏了。
“吃什么过敏了?”
陈望青狐疑,“咱俩认识四年,你好像没有过敏源。”
舒荷含糊诌了个自己在书本上看来的蘑菇,陈望青虽然没有听过这个蘑菇,但也想不到小荷这么骗自己的理由,所以闻言信了一半,对他操心说:“是不是蘑菇没煮熟啊?这么小众的蘑菇有没有毒都不知道呢。”
席若靠着椅子,环胸,若有所思盯着舒荷还有点莹润透亮的眼睛。舒荷起先没注意他,只是见陈望青信了,腮颊边便浮现了松口气似的的小酒窝。
接着他才转头,就看到了席若洞察的视线。
好像发现了真相似的。
舒荷眼睛睁得圆圆的,悄悄飘开视线,手指在桌下求助似的去攥原峥的衣摆。面上他依然绷着雪白小脸,除了当事人谁都看不出桌下的小动静。
原峥应感侧头看他。
目光在少年细密纤长的眼睫上停留一会儿,方才收回视线,轻“嗯”了声,对陈望青转移话题,“你待几天?”
陈望青被转移了注意力,重新坐回去,“哦,就今天吧,给小荷过完生日我就走。”
舒荷见话题被带走,鼓起的腮帮子悄悄一松,叭叭道:“明明说好了不要来的。”
“哪有说好,我那天可没答应。”陈望青说,“再说了,我还以为今天就我给惊喜……”
他说着说着,觉出不对,皱眉转头看了眼在这里格格不入的席若。
见状,舒荷也才想起问席若怎么也来了,席若看他一眼,放下手,转动着服务员端上来的冷咖啡,坦然道:“你生日,我当然来。”
陈望青:“不是吧兄弟,你刚才一直跟着我,你怎么知道我要
去找小荷?”
“听到你们打电话了。”
“厉害,我一直没叫小荷大名你也能猜出来。”陈望青阴阳怪气。
席若不知是没听出来还是怎么的,眉眼淡淡“嗯”了声,对舒荷说自己给他带了礼物。
他是开车来的,礼物还在车上,等回校的时候拿走就行了,舒荷喔了声,絮絮叨叨说不要送太贵的,太贵的他不收的哦。
席若:“不贵。”
服务员端着菜过来了。
舒荷刚吃了蛋糕,没有多少胃口,席若一直注视着咖啡,似乎也没有要吃的意思。
原峥更是没动。
四个人,只有陈望青吃了一点,话题不知怎的忽然拐回那个蘑菇上了,舒荷刚刚才撒了个小谎,这会儿为了圆谎,只能笨拙地继续编。
席若不知怎么想的,也来了一句他对蘑菇很有研究,自然地问舒荷那蘑菇大小和颜色之类的问题。
好像知道他在编,故意欺负他一样。
舒荷握着杯子,瞪了席若一眼,席若回以微笑,好整以暇地等待着新的答案。
“……”
磕磕绊绊答完,也算是略过这个话题了,饭后,陈望青把行李暂放在了宾馆,然后由舒荷带着在京大逛了逛。他考的那个大学实在不怎么样,宿舍更是旧,一点京大的干净好看。
陈望青羡慕死了,说早知道当初逼自己一把努力学习,言语尽是遗憾之意,不过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也就嘴上说说,真要回到那个时候他也还是考不出小荷这样的成绩。
环境教育,上限也就在那里了。
小荷这样的,是天才。
几人走在校园,原峥几乎没怎么讲话,他的思绪抽离在宾馆那个炙热的吻里。
他有很多话想和小荷聊。
私下聊,就他们两个。
陈望青和席若的出现实在太突然,且不知道要待多久,等夜里小荷回寝,恐怕更是没时间再聊。
那么只能等明天。
原峥收紧下颌,沉默地跟在舒荷身边。
逛完京大,几人又去校外集市逛了一圈,天很热,但气氛正好,舒荷聊着聊着也觉得开心,扭头眼睛晶亮地看着他们,给足情绪价值,说这次的生日惊喜他收到啦,非常惊喜。
陈望青说真不愧他昨天下午就坐车来京市,一个上午转了好几次车,有这句话就够了。
一番闲逛下来,天空渐渐变暗。
夕阳落幕,天际挂满了夺目的红霞,空气中浮动的燥热仿佛都随着时间平息,变得温馨、宁静。
舒荷站在几人中间,纤细身形落下的影子被路灯拉长。
拿了行李,陈望青万般不舍地站在宾馆门口,说下次再见就是暑假了,虽然暑假就剩两个多月,可这么一想,还是觉得很遥远。
舒荷担心,“你要怎么回去呀?”
“先拦辆出租车。”陈望青转头看了眼大马路,“然后坐长途大巴,你放心,
我知道路,来之前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虎?⑼()_[()]⑼『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他拎起行李箱,挥手拦下出租车,临行前又看着行李唉声叹气,“你看我还带了行李,本来想着明天走,但明天走就得后天才到。”
等于是耽搁三天,所以陈望青权衡之下,还是改了主意。
反正他是来给小荷过生日的又不是来玩的,惊喜送到就足够了,等以后毕业了有的是时间。陈望青扭头钻进出租车里,车窗刚打开,就听舒荷说等一下。
陈望青看着他转身跑进了宾馆附近的大超市里,再出来捧着一大堆零食,从车窗塞了进来。
“再见!”
舒荷踮脚挥手,雪白眉眼在夕阳下细腻漂亮,席若转头扫他一眼,看着他的唇瓣,经过一个下午,上面的痕迹浅了许多。
等出租车消失在路口,舒荷还有点没回过神,他拉耸着眼睛转头去抓原峥的衣服,唉声叹气说明天还要难过一次。
原峥摸摸他的脑袋,“我后天走。”
“那饭馆怎么办呀?”
“饭馆有人看着。”
原峥还没来得及告诉舒荷自己新招了个人,这人有过当店长的经验,等今年下半年他就会做准备工作,在京市开个分店,然后小县城的饭馆生意就慢慢交由新店主代理。
“好吧。”
舒荷低头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蓬松柔软的额发随动作飘起好看弧度,也就是这种静谧的时刻,他才想起上午发生的事情。
“……我要回宿舍了。”
他小声。
时间是不早了,原峥轻嗯了一声,“我送你。”说完,又扫一眼还杵在这没走的席若。
和陈望青一样,他没少听到席若这个名字。
席若给小荷花了很多钱。
不提话费之类的,光是逢年过节,他总会寄来一些时新的小玩意儿。
有次甚至寄了新电脑。
或许是出于某种雷达,也或许是心里有偏见,或许——
席若喜欢小荷。
席若表情淡淡的,“我礼物还没送,车就停在你学校附近,一块去吧,一会儿拿给你。”
舒荷喔了下,几人一块儿往京大走。
晚风静谧。
因为有外人在,原峥只能暂时将想说的话藏起来,等到了京大校门口,他停下脚步,转头轻轻和舒荷说明天见。
“好哦,明天见。”
原峥看着他,又扫了眼站在那的席若,片刻才收回视线垂下眼,转身离去。
“……”
“礼物不贵,就是套新的衣服。”
舒荷跟着席若一块往他停车的位置走,席若打开车门,拿过放在副驾驶的礼盒。
天黑了,路灯通亮。
他将礼盒递给少年,目光落在他被路灯照得细润的杏眼上。舒荷磨蹭地接过,小声说:“你骗人,这套衣服肯定也贵……”
“你是不是谈恋
()爱了?”
舒荷卡了一下。
他抬头,茫然又惊讶地望着席若,被这句话砸得一下把自己刚刚要说的话给忘光光了。
……什么?
“上午那不是过敏吧。”
席若垂眸看着他,也没具体点出接吻这件事,但很明显就是这个意思。舒荷脑袋纷杂,一时之间懵然又呆怔。
他拿着手里的礼盒,挪开眼睛,迷迷糊糊想了半天,才有点迟疑地点头。
虽然他还没有和原峥说清楚接受他。
但是都亲了,他也不反感。
那应该就算谈了吧……
舒荷犹豫地垂着脑袋,踢踢路边的小石头,晚风吹过,席若关上车门问他是学校里的还是学校外的?
“……外面的。”
舒荷小声,想真诚地说是原峥。
但是这样有点奇怪。
在别人那,他和主角一直都是哥哥弟弟关系。
席若第三个问题:“男的女的?”
舒荷又一下抬头看席若,像是茫然他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他记得这个年代的社会包容度不怎么开放,很少人能接受这样的感情的。
舒荷不知道怎么答,就笨拙转移话题,“……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那不像过敏症状。”席若说着停顿了一下,看他的视线深了一些,“是你那个哥哥?”
“……”
舒荷彻底茫然:“怎么这也知道……”
料想他会承认,但真承认了席若反倒想收回刚刚的问题,皱起眉。
“他大你五岁。”
“还是你名义上的哥哥。”
“他是不是哄骗你?”
本来席若也猜不出来。
谁叫舒荷“过敏”的时候身边只有原峥在,而且尽管这样他第一眼也没觉得不对,是后来到了餐馆,看到舒荷顾左右而言他的反应才逐渐确定的。
席若莫名说了句:“我以为你接受不了这些。”
舒荷:“什么?”
席若却没再说话,只是看他的眼神很深,又沉默。
舒荷看不太明白,被席若刚才那几句有点小重的语气弄得绷紧了脸。他还以为席若理解不了呢,就小声反驳说:“他没有哄骗我,比起名义上的哥哥,我们更多是朋友。”
“才大五岁而已。”
“五岁又不多。”
“你语气干嘛那样重哦。”
舒荷越讲,越委屈,“我还在过生日呢,你理解不了就理解不了嘛,干嘛那个语气。”
席若:“……”
认识他两年,他一直知道和平凡出身不同的是,舒荷有一副被娇惯出的小性子。
像小少爷。
他是被爱包围长大的。
“……没有那个语气。”席若一顿,“对不起。”
舒荷别开头,等席若又多说了一句对不起,他这才假装勉强地嗯了一声,扭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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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有些话他只能烂肚子里,说不定哪天舒荷分手了还能讲出来。
“进去吧。”
席若看向远处的校门,“祝你和……”他顿了下,实在是祝福不出口,于是改口,“祝你生日快乐。”
带着这份生日祝福,舒荷回到寝室。
他洗了个澡,然后摸出电话给原峥发消息。本来还想聊聊席若的,可今天在外面逛太久了,舒荷脑袋昏昏捧着电话,一沾枕头,睡意瞬间就涌了上来。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信箱里好几条没查看的短信。
脱离那个情景,原峥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他一个人对着电话编辑了几条消息,怎么都觉得唐突,于是删删减减,发出去的消息没一条求名分的,几乎都是没什么意义的问候。
舒荷认认真真看完短信,先是给原峥回了条起床啦,然后才说:【今天我不能请假了,怎么办呀。】
原峥回得很快:【那就晚上见面。】
舒荷:【你晚上走吗。】
原峥:【明天走,小荷。】
【可是明天我送不了你。】
舒荷沮丧:【明天还要上课的,不送你我不开心,就像过生日吃不到蛋糕一样不开心。】
原峥:“……”
这么严重。
那能怎么办。
他牵着唇,无奈地发:【那今晚见了面我就去火车站。】
舒荷发了句好哦好哦,然后才心满意足放下手机去洗漱,上课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晚上,凉风徐徐,他冲出校门,看见原峥已经拎着行李在等了,于是快步上前一跳,“哥!”
纤薄出挑的身形在校门口灯光的映照下,分外夺目,他眼睛亮亮的,跳过来后摇摇晃晃仿佛站不稳,原峥伸手扶住他的手,看他,“可以不叫哥吗。”
“不行哦。”
舒荷觉得就算亲亲了也可以叫哥,和以前一样,反正都叫习惯了。
他嘀咕:“几点的票呀?”
“八点。”
“那快走,没时间啦。”
舒荷拉着原峥的行李箱在前面飞奔,跑了约莫十多米远,他就嫌累停下了,转过头,头顶正好是路灯,原峥看见他的眼睛被灯照得剔透,像颗玻璃珠。
四下无人,他缓步走向他。
夜里的风有些凉,舒荷把行李箱推了回去,行李箱下边儿四个小轮子发出闷响,原峥接住拖拉杆,看见舒荷转头踩着地板的格子往前走,背影活泼,少年音絮絮叨叨从前头传来:
“什么时候能来这里做生意呀?一会儿我们去超市买点好吃的吧,对了你知道席若吗,他昨天和我讲了一些话……”
天马行空,话题跳跃度非常快。
原峥早就习惯这种聊天的节奏,也不觉多,他跟着他身后,看着他脚下踩过的地板砖格子,聆听有关席若的话。
晚风躁动,虫鸣在灌木丛嗡嗡作响。从京大的火车站的这段距离,好像也不枯燥了。
原峥听完昨晚自己离去后发生的事,表情没怎么变。
火车站到了。
“好快啊……”
舒荷转过脑袋,手腕突然被人拉起来,是原峥,他听着他对自己说“跟我来一下”,随后手腕便传来重力。
不知道原峥是要去哪。
周遭人越来越少。
脚步停下的时候,四下举目无人,只有朦朦胧胧的广播音在远处响起。
舒荷茫然地问来这里做什么?原峥松开行李拉杆,攥着他的手腕俯身,一个冲动的吻落下去之前,是寂静环境中轻哑低沉的回应:
“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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