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一片安静,原峥高大的身形立在餐桌前,继续低头给蛋糕切块,唇线轻轻抿直,没有细说。
就像之前那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过,至少应该也是和发财有关的吧?
舒荷迷迷糊糊地想着,转眼就见原峥切了三四块蛋糕分别放在纸盒里。
他们搬过来后,结识了几个关系还行的邻居,平时邻居也会来分享水果生菜之类的东西,所以礼尚往来,吃完蛋糕,舒荷就高高兴兴地端着盛蛋糕的纸盒出门了。
寂静的客厅,因为他的存在而染上几分烟火气。原峥目视少年离去的背影,没多久,放在桌面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他转头看了眼,伸手接起。
打电话的是租客,当初为了让小荷上学方便点,他带着他搬到学校附近住,原本的房子也就租给了一个一家三口。
这次一家三口在别的城市买房了,准备一块过去,所以打电话来是想跟原峥退租。
原峥静静听完说了句‘好’
另一边,舒荷跑去送完蛋糕准备回家,结果被邻居家的奶奶给拉住了。
奶奶是个热情性子,拉着他从学业问题问到感情问题,最后双手一拍说要给他介绍孙女当对象。
这怎么行呀……舒荷有些笨拙委婉地拒绝,一双杏眼在奶奶看来怎么看怎么水灵,她是越看越喜欢,拉着他说先接触试试看嘛?
这么一耽搁,大半个小时后舒荷才得以脱身。
他从邻居家一路闷头冲进自己家里,腮帮子鼓着,直到关上门才算松了口气。
舒荷抬手揉了揉被风吹得凉凉的脸颊,咕哝:“刚刚你都不知道……”
“我差点出去找你。”
原峥说。他刚拿起伞,就看到少年靠在门边呼气。他身上穿着件白色高领毛衣,肤色雪白,身形出挑。
这会儿像是遇到什么难事似的,脊背靠着门没肯过来,漂亮的脸写满了严肃。
“刚刚你都不知道……一会儿我们一定要假装不在家。”
“怎么了?”原峥放下伞柄上前,想了想低声说,“刚刚租客给我打电话说退租,明天我们一起回去一趟吧,看看房和退押金。”
“可以的……”舒荷胡乱点头,其实压根没在状态,他继续绷着雪白的脸,认真说,“刚刚张奶奶说要给我介绍对象,拉着我讲了好久,见我不答应,还说一会儿要来我们家让你劝我。”
“一会儿别出声哦,我们要假装不在家。”
原峥表情变化不明显,只是伸手把他从门边拉了过来,顺便多此一举的反锁了一下门。
然后他转头看向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瞳轻微地动了动,不知是在想什么,他哑声说:“小荷有在学校遇到喜欢的人吗?”
舒荷摇头。
他挣了下自己被原峥攥住的手腕,漂亮的小脸往下低着,咕哝说只想学习,不想别的。
屋内的沉静,很快
被敲门声打破。
张奶奶果然来敲门了。
她拍着门一会儿喊小荷一会儿喊原峥,门被拍得咚咚作响,将近八十岁的老太精气神依然十足。
两人对视着,都没有讲话。
舒荷特别小心。
他放轻脚步,挪到了门缝看不见的位置,末了还伸手拽着原峥过来,小声严肃和他说门缝能看见的。
“奇怪,屋里没人?”
张奶奶摸不着头脑,“小荷不是说要回家吗。”
原峥跟着他一起站在门缝的死角,视线里是少年攥着自己的雪白的手指,耳边听着张奶奶在门口自言自语说要等他们回来什么的,这不罢休的模样令舒荷抿起唇瓣,细腻眉尖一下就蹙了起来。
他像是担心,转头有点儿发愁地攥着原峥的手腕。
“你先进屋。”
原峥摸摸他的头发,“我去跟张奶奶谈谈,不然她明天还会来。”
有些老人无所事事,就爱乱给小辈介绍对象。
更何况小荷这么优秀……
之前小荷还没放假时,店里就有些常年回头客借着关系熟,和原峥聊小荷谈朋友的事。
他们都想给小荷说媒。
去年舒明齐口中说的一句没假,在这个年代,这种小地方小县城,不说到了十八,甚至有的没成年就开始张罗结婚的事了。
小荷这种读了个好大学的名牌生,又有个好看的脸,简直是所有人眼中的香饽饽。
往后,给他说亲的人只会越来越多,直到小荷真的和谁稳定下来。
原峥神情平静转头,看向门口。
张奶奶还在自言自语,舒荷紧绷着脸颊猫着身,一溜烟就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很快他就听见了原峥开门的声音,以及张奶奶特有的大嗓门。
张奶奶环顾一圈,精气神十足地问小荷咋没在?原峥回头扫了眼紧闭的房门,回应就显得有些平静了,说小荷还没回来。
他态度平淡,甚至堪称有些无礼——毕竟作为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在面对上门做客的老人时第一时间总得客套地邀人坐下,然后倒杯热茶热水,再是询问来意。
原峥什么都没做。
他听着张奶奶和自己聊小荷二十岁了该谈个朋友的事,始终以平淡的态度回应,平淡到有些冷了,就像屋外零下几度的寒冬腊月。
讲着讲着,张奶奶也琢磨出点意思来。她瞅原峥几眼,想到自己一句话都没能把这个后生说服,反而还碰了一鼻子灰,就有点儿讪讪地,说好吧好吧,小荷不愿意那就算了。
不过她孙女真的挺好的,如果小荷愿意,让两个孩子接触接触也好啊?
原峥没理。
那双深褐色眼瞳沉静地注视着张奶奶,也说不出是为这个话题感到冒犯还是什么,总之,张奶奶不太敢再继续往下说了。
她搓搓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回头的时候眼睛还在客厅里扫视,像在观察小荷在不在一样。
“……”
原峥上前将门关上。
他转过身,看见舒荷在门口探头探脑,有点儿小心翼翼地问他张奶奶是不是走掉了?得到确切的答复后,这才松口气似的鼓着嘴,从里面走了出来。
“还好还好……”
舒荷松口气,原峥却还是显得有些沉默。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打起精神上前,拿起钥匙准备去躺饭馆。
“你为什么要在生日的时候上班呀……?”
因为忙起来,可以暂时摈弃这些杂念。
之前那四个月小荷不在,原峥也就只有忙起来才没空想那些有的没的。
尽管每次下班回到空荡荡的家中,那种孤寂和无所适从会成倍涌上来将他淹没———
可能麻痹一时是一时。
原峥转头,轻声说:“也没什么事,多挣点。”
“那我也一起去。”舒荷抬着脸瞟原峥几下,很快又跑去房间穿了件外套,闷头跟在他的身边。
两人走在路上,声音一高一低地聊天。
“你是不是不开心?”
“怎么这么想?”
“张奶奶那些话……”
原峥低着头,静静听了一会儿,没了下文,他轻声问怎么不出声了?舒荷鼓起脸颊,犹豫地抬头看了原峥一眼,摇头。
原峥:“会觉得奇怪吗?”
说完这句,他又是一顿,轻声,嘶哑地嗓音在寒风里极轻,像在试探,“哥哥为这种事不高兴,是不是很奇怪?”
舒荷没有搭茬。
他出门前还戴上了自己的白色针织帽,这会儿低着脑袋,安安静静跟在原峥身边,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重重的模样。
原峥眼瞳有些干涩地垂了下来,也没再讲话了。
———
次日两人一块回了以前的住处,租客退房的时候特意打扫了房子,几乎是入住之前什么样退房的时候就是什么样。
原峥看完房子,给人退了押金,租客走之前还给了舒荷小红包,祝他新年快乐。
除此之外,两人还去了舒明齐家吃饭。这次过年舒明齐没有回家,他大四了,整天为了毕业和找工作的事着急,只在电话里匆匆和小荷说了新年快乐。
眼见寒假时间越来越少,原峥依然没开饭馆,不仅如此,还买了火车票,带小荷一起去了白峰山。
去年就说要去,小荷跟着舒明齐游玩那次不算尽兴,白峰山也没爬完,一直拖到今年,他们才真正有遐心去。
下了火车,原峥带着小荷在提前订好的酒店下榻,舒荷坐车坐得好累,一到酒店就迷迷糊糊往床上爬,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衣服鞋子都没脱。
原峥先给他取了鞋和外套把人塞被子里,才开始收拾行李。
和舒明齐相比,原峥比较细心。
这次出行白峰山,他带足了东西,暖宝宝暖手袋之类的,怕舒荷会冷。
一直到次日,两人才一块去白峰山。
这里一如既往寒冷。
山顶高高耸入云端,抬眼望去尽是飘渺的云雾。
游客也和去年一样多。
原峥手里拎着个小背包,放着舒荷保温杯和暖手袋,他们一块走了一段路,舒荷一开始还轻轻松松跳着和他聊天,后来就没力了,蔫头耷脑跟在他身边说手有点冷,这次该不会也只能爬到一半吧?
夏天热,冬天冷,春秋要念书没空。他是不是一辈子都爬不到最顶上了?
舒荷沮丧地用脸抵着原峥的手臂,几乎全身力道都挂在他身上,原峥没说什么,低头捻了捻他冰凉的手,翻出背包拿出了暖手袋。
青年低着头,宽大的掌心握着少年柔软的手,塞进泛着烫意的暖手袋里。明明到这一步可以放手了,他偏偏没动,反而就这样继续贴着小荷手心。
如果小荷问起,他就说他也冷了。
原峥甚至找好了理由。
他独独没想过,小荷在抬头看了自己一会儿后,会小声说出那样一个字眼,“哥……原峥,你是不是喜欢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