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她思绪有些乱,眉梢不由得皱紧。
体内的气流波动诡谲,一时直逼心口,又迫使喉头涌上腥甜。
江袭黛将那口血咽了下去,她闭上眼睛,眉梢蹙紧,忍过了眼前发黑的一小阵。
她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仿佛从未被人握住过一样。
“离我远点。”
她离得太近了,江袭黛甚至能嗅到这个人身上独有的味道。那是有点浅淡的,像是桂花般细腻温顺的气味。
江袭黛并不怎么喜欢。这难免会让她打坐疗伤时分掉一些心思。更何况刚才那个——天晓得为什么这丫头能想出如此昏招,实在愈发胆大了。
就不怕自己杀了她泄愤吗?
或许是……
江袭黛转念又思忖,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才偏偏这般有恃无恐。
她的眼神带着些许探究从燕徽柔脸上瞥过。但见这丫头目光清澈,似乎没什么过分的担忧,如是这般,江袭黛又有点琢磨不透她。
而燕徽柔不明白她有何深意,只好善解人意地往后靠了一点,降低了自个的存在感,没有再去打扰她。
四周又陷入寂静。
江门主闭上眼,她的脸色过于苍白,神色较以往冷淡,多半是身子还不舒服的缘故。
燕徽柔在心里想,那丹药应是有效的,但还不够。也不知江袭黛是否需要去寻个大夫看看。她的目光时常流连于她胸前那一道贯穿伤,总忍不住再看几眼,因为瞧上去太痛了,甚至心口发寒,感觉自己那一块皮肉也被揪紧了似的……虽然是很厉害的修道之人……伤到这种程度,竟然不要紧的吗?
但遗憾的是,江门主对她靠近的反应本能地不悦。燕徽柔哪怕想照顾一下她,都无从下手,只好干熬着待着这日长一寸寸过。
她继续看着江袭黛垂眸打坐,晚霞照在女人的侧脸上,似乎也没有留下自己的余艳,而将光辉都渡给了她。
很惊心动魄的美。
燕徽柔时而在想,人群中也许会一眼看到她,但总感觉她这样的人不会生长在人群里——那好像不是花团锦簇的艳丽,毕竟那多少带点儿烟火气和热闹;她更像是在冷雨中,斜斜探着向上怒放的花,大朵赤红色的,孤傲又娇艳。
“再看?”
燕徽柔耳旁划出一声脆响,她扭头看过去,一枚梅花镖已经嵌在她靠着的一根腐朽的柱子上。快到她几乎没有意识到江袭黛出手。
“……”
意识到自己再看几眼兴许便要瞎了,燕徽柔安分守己地闭上了眼,在内心补全了自己的想象:
漂亮,但是长刺儿。
她闭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中间睡着了几个来回,天光暗了又亮,但到后面,燕徽柔再也睡不着一刻。
燕徽柔终于生涩地开口道:“江门主。我想去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集镇。”
女人闭眼打坐,“不许去。”
燕徽柔的声音有些轻
颤:“我感觉不大好。”
江袭黛微微蹙了下眉(),???魎????祙?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想要看看眼前这个麻烦的女子又有了什么新花样——
燕徽柔已经扶着身子站了起来,但没站稳。她忽地毫无征兆地软了腿脚,呯地一声往前倒去。
眼前黑影袭来。
江袭黛下意识施法挡开,但一想到燕徽柔的体质,她不想自己再吃苦头,便只伸手松松挡了一挡。这一挡,燕徽柔在晕倒前下意识地拽住了江袭黛的手,趴在了她盘起来的腿边,险些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扑在了她的身上——但还没有。
“燕徽柔。”
女人指节分明的手微微用力,已经一把揪起她的后衣领,遏制着这最后的距离:“再伺机凑近跟前,我会取你的性命。”
燕徽柔气若游丝道:“抱歉,江门主,我只是突然想起……”
她用清澈的眼神望着她。
“我已经三日没进食了。”
*
林中。
柔弱的燕姑娘拖着自己再也支撑不下的身体,正颤颤巍巍地拿着木棍,从蓬生的杂草探出一条小路。
江袭黛走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像是在放羊。
本是不愿去和她一起找什么吃的。燕徽柔便提出自己去找。
而江袭黛思忖一番,没有同意,勉强打算同她一块儿去。
倒是不怕她逃,毕竟脆弱成燕徽柔这样的凡人,想要捉回来简直易如反掌。
只是燕徽柔不能落入别有用心的人的手中。有许多人虎视眈眈地想要这个小丫头,从而反制江袭黛。
既然不能杀了她,那就只好把她拴在身边看着。
燕徽柔已经走出了刚才那片丛林,视野变得开阔起来。但是平坦的地并不意味着好走,尤其是丈长的杂草淹没了目光所及的每一处。
她气喘吁吁地将眼前的路踩实,再小心地踏上一步。
身后飘来一句。
“真慢。”
视野开阔,秋日的太阳晒得有些迷眼。燕徽柔用木棍支着地面,堪堪回头看去。
江袭黛已经撑开了那把凶名在外的绣花伞,只是单纯地挡一挡日头。她依偎在伞边,眉梢微皱,似乎有些不耐。
“打算去哪个方向?”
燕徽柔双手握着木棍,踮起脚尖:“嗯……江门主,我看那边好像有些许炊烟还是什么。对,对的。就是那边。”
燕徽柔感觉后衣领子一紧,失重感传来。
她侧面看见那把绣花白伞飞至半空,眼前掠过一袭红裳,几步便踏风凌空而行。江袭黛仿佛天生有翅膀似的,在空中来去自如,伸手一接,重新握紧了伞柄,姿态甚是优雅地带着燕徽柔冲她指的那个方向飘去。
优雅的只是江门主而已。
燕徽柔被拎在她手上,狼狈地飘在空中,衣衫随风飘零。
她往下一看,来时披荆斩棘走的那一小段路眨眼般掠了过去,自己的坚毅
()——显得异常地艰辛且没必要。
燕徽柔不由得,叹出一口气。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一点拎着她走。
只是脸侧有一道目光擦过,燕徽柔抬头望去,又是一片橘红的日光下,她看见江袭黛唇边终于有了一丝弧度。
那女人看向自己,眉目略弯,轻讽道:“如何?”似乎对那一声叹息很满意似的。
“江门主真厉害。”燕徽柔乖巧地夸奖她。
江袭黛神色一怔,莫名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不笑了,神色不悦了三分。
燕徽柔顿了顿,似乎觉得这话接得太快而有些敷衍,于是她企图挽救道:“嗯……我是说,您提着我还能这样轻盈地飘在空中……啊——”
她惊呼一声,眼前的景色变化剧烈,谁知道拎着她的女人突然发力了。
燕徽柔只感觉到脸颊被风呼啦啦地吹,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存的胃似乎想要翻起来再吐出点什么,正一阵儿恶心过后,燕徽柔被扔在了地面。
她滚了一圈儿,躺在地上。
而江袭黛不紧不慢,如落英般飘了下来,足尖点在地面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燕徽柔看她站在身前。
面前那红衣美人撑着伞,懒洋洋地问了声:“骨头没断么。嗯?”
没有,但快了。
燕徽柔又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她扶着身子站起来,目前耸立的是一座老旧的城墙,里头密密匝匝地驻扎着一些建筑,可算是来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我本以为只是炊烟,有几户人家。没成想这儿还落了一座小城。”燕徽柔正感慨时,城门上却飞过了几位御剑的身影,剑光甚至在后面拖出了一道长长的痕。
“这是……修道人聚集的城?”
江袭黛面色如常,撑起了伞,如清风一般掠过燕徽柔,从容走了进去。
燕徽柔没有多想,也便跟着进了城门。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有些打扮像是寻常商人,但有些腰戴佩剑身着道袍,很显然是修道之人。街道的左右两边全是各类式样的摊儿,摆着纳戒,各类劣质丹药,奇奇怪怪的小玩意。还有的拖着个车,上头蒸了点馒头馍馍,各类点心,花团锦簇的,引人食指大动。
燕徽柔循着香味走了过去,指了指那蒸笼,礼貌开口:“这个怎么卖呢?大娘?”
“噢!小姑娘真有眼力见,这附近所有铺子就属我做的最好吃,这个一个卖……”大娘脸上堆起来的笑突然与话语一并僵住了。她的眼神定定地穿过燕徽柔,目光里先是愣怔,再是用力地瞪开,后是肉眼可见的恐惧。
因为燕徽柔身后站了个女人,惊艳得让人很容易一眼瞧见。
她身穿大红衣裳,手里撑着把绣花的白娟伞,正往这边瞥过来一眼。目光虽不算凌厉,明眸善睐地似在打量。但仅是这一眼,却让卖糕的大娘心中颤了一颤,从背脊寒到肚皮。
这身行头,这把伞……
天哪…是她……
“卖个铲铲!”大娘几乎是尖叫出声,她慌忙间还撞倒了一个蒸笼,又急急忙忙捡起来开始收摊,风卷残云地推着那小车一溜烟跑没了影子。
那大娘年事已高,居然还能跑得如此矫健,让燕徽柔看得愣了一愣。
她的这一声尖叫引来了人群的全部注意,而那些目光又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江袭黛身上。
一时间,喧闹的集市集体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