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主。有关于燕徽柔修行一事,您的嘱托……”
江袭黛正掰开一枚荔枝,红喇喇的皮褪去,露出莹润白胖的果肉。
她偏着头,翘起手指,含了一下沾着汁液的指尖,顺便扫过一眼跪得正板正的闻弦音。
闻弦音蹙眉道:“弟子恐怕无能为力。”
座上的女人翻了个身,轻曼的红衫顺着曲线滑下,她将手里的空荔枝壳啪嗒一声丢在盘子里:“怎么了?是那丫头太蠢了?”
“倒不是。燕姑娘可以见得,资质不差,只是她周身经脉俱毁,几乎没有一处连续处……”闻弦音就差说燕徽柔差不多已经是个废人了,考虑到门主的心情,她改了口风委婉道:“三日内引气入体,怕是不成了。”
江袭黛正含着下一颗荔枝肉,甜腻水润的味道让她最近沉寂的心情好了些许。只是听闻大师姐所言,她诧异地投过去一瞥目光。
浑身经脉俱毁?
那可不是什么容易的活儿。
江袭黛正思忖那个小丫头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又想到了当日初见,燕徽柔在清虚派洞牢里奄奄一息的模样。
初次见面,干涸的血迹黏了她燕徽柔满身,蓬头垢面,不像个人,倒像个什么畜牲一样被拴着绑着。
她的声音很哑,几乎只剩一口气,开口不是求生,而是在哀求江袭黛杀了她。
但燕徽柔在之后一直过得很恬静,也无任何偏激的倾向,能让生性如此温顺的人求着别人杀了她,很难想象是遭遇了什么痛苦。
“想来,是清虚派干的。”江袭黛垂下眼睫毛,轻轻哼笑了一声:“准备拿她对付我?想必又生怕她逃走或是报仇,于是便毁了她的根基,以绝后患,倒也正常。”
依照燕徽柔那体质,清虚派的人估计也自损八百,费了好大功夫才废掉她。这样了还不收手,也不知道他们是太恨燕徽柔,还是太恨江袭黛。
闻弦音一怔,皱眉道:“好毒辣的一招。”
“倒很不错。”江袭黛意兴阑珊地取过一旁的帕子,又擦了擦手:“清虚派的老儿我砍了,精锐弟子也杀了好些个,虽然不知道仇人是哪个,但估计都死干净了。”
那女人叹出一口气:“燕徽柔这辈子是报不了仇了。一想到此处,本座心里倒是痛快了不少。”
“……”闻弦音不敢做声,生怕打断了门主过于惊艳的思路。
这是什么让人遗憾的事吗?
难道不是您直接帮她报了吗?
若放在闻弦音自己身上,要杀一派之主何其不容易,她可能感谢江袭黛还来不及?
“你把燕徽柔提来见我。”
江袭黛即刻下令。
她并不是怜惜燕徽柔,而是颇有些不满她改变剧情的想法被打乱。
杀生门门主性情乖戾,却一向言出必行。
譬如那日揽月阁前,江袭黛本可以杀了全部门人,只是又想起自个先前约定找不到展珂
便取他们性命——然而确乎找到了,所以她一气之下只放火烧了山。
如今她决定让燕徽柔修仙,但是燕徽柔修不了,那自然是不可的。
就算这天塌了燕徽柔也得修道,而不是碌碌无为到了某一天就觉醒血脉。
她看不惯这人如此安逸。
闻弦音转过身时,轻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她想,门主有时候真是个好人。
燕徽柔被请到了琼华殿前。
她今晨被闻弦音教了一通,还没摸到引气入体的门,然后就吐血三升,再也无力为续。
也不知是不是这等表现——让江门主失望了?
出乎意料的是,杀生门门主没有召她进去,反而自己走了出来。
那女人墨发披散,依旧是一身鲜艳的红裳,只是似乎换了更加束身的款式,她的手中还垂了一根细长的赤色软剑。
那双微弯的眼睛瞥了燕徽柔一下,又似嘲讽:“本座有时候真不晓得你这种人在想些什么。没点本事自保,还每日睡得这么安生。”
燕徽柔从善如流道:“从门主的为人来看,我在杀生门,有您护着,自是不必担心的。”
这个说法无疑又让江袭黛皱眉,似乎在纳闷这种没有本事的玩意是怎么当上气运之女的。
“过来。”
燕徽柔跟了上去。
江袭黛带着她穿过那一片红枫林,此处僻静得很,不如绛云台人多。两人的脚步声也寂寂,只能听见踩上泥土落枫的些微摩擦声。
这边风景独好,江袭黛不喜看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弄脏了她的枫林,便只准那些弟子远远看着,没事不要来这里休憩。
枫林中有一方小亭,如若遇上雨天,可以坐在此处歇歇脚。何况朱亭红枫,相得益彰,倒也十分融景。
燕徽柔观察到小亭附近有一块空地,一旁的红枫树干上留有剑痕。
她顿时明白了,这里应该就是江袭黛的常来之处。
“手。”
燕徽柔挽起袖子,松松朝江袭黛递过去,很是信任的模样。
江袭黛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燕徽柔便依着她,不免往前走了几步。
她抬眸往上看去,只是双目对视一眼,明显觉到了那女人的嫌弃。
于是燕徽柔垂下目光,放在她手里的血红软剑上。
那剑身纤细澄亮,但其上花纹竟很繁复。燕徽柔还从未仔细看过她的剑,这一看便十分惊艳。上面纹着的不是文字,而是图案。
有点类似《清明上河图》,窄窄的剑身如同一副画纸,所纂刻的是人间界热闹非凡,烟火气十足的图景,若不是在阳光底下,却看不出来有此等玄机。
燕徽柔的目光顺着看过去,江袭黛握剑处的往上几寸,娟秀地刻了几字隶书:“软红十丈”。
就在这不经意的时候,手腕上骤然一热。
燕徽柔还没反应过来,一种胀痛就袭满了全身,好像她一具平平无奇的身
躯里,猛地灌进了一条大江大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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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徽柔忍耐着胀痛,额头上冷汗俱下。
江袭黛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只觉眼前这人还真是一副破烂身子,内视过去经脉一片满目疮痍,堵的堵,断的断。
“您能……轻点吗。”
江袭黛感觉脖子边呼了几口憋不住的气。
燕徽柔的细声痛哼在耳边很是清晰。
那一道浅浅的喘息几乎是从江袭黛颈窝里打了个旋儿,再飘出去的,细细密密地搔着痒。
微小的扰乱,反而让灵力激荡起来。
此时江袭黛正阖着眼睛,强硬地将她纠结堵塞的经脉冲开。
燕徽柔内里实在像一片废墟,破破烂烂的,让她分神许久。
只是没过多久,江袭黛有些难以言喻,燕徽柔周身的疼痛如影随形地招呼在了她自个身上,也许就比燕徽柔本身慢上一步。
该死的,险些忘了这茬——
江袭黛一时也疼得冷汗嗖嗖下,与燕徽柔不分你我,她的手在发颤了。一时不知这灵力该不该继续往下灌,总之是温柔了许多。
但是江袭黛一向是个倔强的女子,虽说她本就怕疼,但是一想到燕徽柔还好模好样的,只是疼哼了几声……她活了这半辈子,竟还不比一个小丫头坚韧么?
这莫名的攀比心上来了,江袭黛一时也没有收手。
两人不知互相折磨了多久。
直到燕徽柔下嘴唇都咬破了,燕徽柔再也支撑不下去,颤巍巍地往前一靠——
在两眼一黑前,紧紧抱住了面前一切可以依仗的东西。
很不幸地,堂堂江门主变成了这个东西。
两人正疼得不分你我时——没想到身上又直接栽了个快要昏过去的燕徽柔。
江袭黛倏地睁开双眼,显然没有料到燕徽柔的大胆。她的腰身被燕徽柔环得很紧,几乎完全圈在了怀里。
燕徽柔因为忍痛揪紧了她腰间的布料,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后腰。
江袭黛刚想怒斥,只不过腰后面又被燕徽柔死死握住。
嗯……
一种奇怪的麻感随着脊骨窜上,竟然疼痛也轻缓了些许。
江袭黛后腰比较敏感,一向是禁不得谁抱的,再加上一门之主威严在前,自然不会有人故意去狎昵她,于是被人碰得便愈发少了,更觉得敏感。
而那里却被另一个女子堂而皇之地握住,要命地蹂躏,让人十分酥麻。
何况燕徽柔还有点……
有点好闻。
温温淡淡的桂花浅香,但细嗅又不像,似乎是人本身的味道,抑或是头发的味道。
如一通秋风卷桂子,全部吹进了她的怀中,纠缠在了衣衫上。
温和宁馨,让人安定。
只不过一念之差,竟让江袭黛本想斥人的语气难得缓了缓,她咬着下唇,把那双乱揪的手一把攥住。
“……你松开。”
“对不起……”燕徽柔神色苍白,“我是不是……揪疼您了……”
那个女孩子细微的道歉声响在痛哼中,显得那么地突兀而没有必要。
可不么?
那你怎的还不放开?
揪上瘾了?还是伺机报复本座?
江袭黛不甚高兴地想。
燕徽柔知趣地松了手——但也许不是知趣,因为说完这一句话以后,饱受摧残的燕姑娘就已经脱力倒了过去。
燕徽柔膝盖一屈,扑腾迅速叩在地面。根本让人来不及去扶,只能看见一个影子。
江袭黛心中暗道不妙,想着或许膝盖又免不了一番反弹的摧残。
她绷紧了腿,没有动弹。
这buff有时候乱弹,谁知道?
只是膝盖的疼痛没有传来,江袭黛才放松些许,却突然觉得脚背一痛。
她正纳闷怎会如此,往下一望——
哦。
燕徽柔刚好把膝盖跪在了她的鞋履上,几乎是猛地砸了下来。
这次不是反弹的,是很直截了当的伤害。
痛死了。
江袭黛浅吸了一口冷气,被她这一下砸出了层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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