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袭黛听到背后小弧度地抽气声,本文女主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有点低落:“那一定很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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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袭黛捂着胸口,诧异地回眸瞥了一眼。
只见燕徽柔的眼眶微红着,似乎又回到了那日的光景。
她见江袭黛神色莫名地瞧着她,没有来得及落泪,只是轻轻弯了下眼睛,擦干眼角掩饰道:“抱歉……我就是觉得您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因此有些触动罢了。”
好矫情一小丫头。
动不动就哭鼻子。
这就是女主吗?
能够因为别人的苦难哭一顿?
怎么没瞧见她为自个被关着折磨的几年掉眼泪?
江袭黛瞥了她一眼,仿佛又看到了一道圣洁的光芒从那小丫头身上展现出来,亮堂堂雾蒙蒙地,刺得人眼睛十分疼。
“有什么好哭的。那些人都死了。”
说到这里,江袭黛的目光随上自己的指尖,干干净净的,可惜只是看起来如此。
她意兴阑珊道:“全死在我的手下,都不晓得投胎几轮了。活下来的已经万幸,你若是心疼,还不如心疼心疼那些在我手底下灰飞烟灭的亡魂,嗯?”
燕徽柔罕见地没有答话,只是沉默地擦着眼泪,仿佛完全没听到江袭黛说什么。
江袭黛是真的有点头疼了,她很讨厌燕徽柔这样的哭法,静默的,没有声音的,偏生放着不管又觉得十分奇怪——毕竟燕徽柔好像是为她哭的。
江袭黛揉了揉自个的眉心,摊上燕徽柔,沐浴都不安心。
她往回靠了一点,离燕徽柔比较近的位置,双眸抬起,静幽幽地在燕徽柔脸上打量了几个来回。
那面孔生得清纯温和,只是依旧还有几分少年人的青涩。
江袭黛盯了她良久:“小丫头。”
“收起你那过多的怜悯。”
“奉劝你一句,太心肠软弱,在修仙界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双桃花眸微微翘起,正一动不动地碰上燕徽柔,没了往日的冷眼或是不耐,竟显得柔情了很多:
“尤其是别为着我哭。我也不是什么善人。”从来都只想杀了你。
燕徽柔垂下双眸,怔忪地盯着水池中的女人。
这是第一次江袭黛这么认真地看她,燕徽柔被她注视着,竟然有一种奇异的错觉。
好像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又如片影涌动,再是如尘嚣一样匆匆地掠过了。
一滴珍珠般的泪,从燕徽柔眼角坠了下来。
她自己却恍然不觉。
这件事本身,似乎已经超过了燕徽柔伤心的范畴。
眼泪砸到池水中,涟漪阵阵。
江袭黛诧异地看着她,怎么还越哭越凶了?
“江门主,我也不知道为何就……”燕徽柔忙拭了下眼泪,她怔了半晌,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刚才那股似曾相识的酸楚感。
“我是不是(),﹦?????”
?????卟異聲煜????()『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她在第一次仰头看着江袭黛的时候,除却被美貌震撼的恍惚外,格外有一种命定感。
“你才几岁?不可能。本座前些年没去过清虚派,不会见过你。”江袭黛没把她那套话放心上,“莫要在此乱套近乎。”
水面破出一个人影,水花四溅。
燕徽柔还没反应过来,一阵淋漓的水声过后,江袭黛已经披了衣衫,自池子中走了出来,她将衣裳捏上肩头,红色的布料遮住了背后的花枝。
水珠子顺着她小腿滑下来,泅得地面的砖石暗了几块。
她这样穿着很是闲适,不过片刻,衣裳和长发又被灵力烘干,重新变得柔软飘逸起来。
“歇个一日。你也该泡泡药池子了。”
丢下这句话,江袭黛便走了。
燕徽柔的目光落到那一连串儿的水珠子上,久久没有挪开。
*
一日以后,果然风水轮流转。
这次燕徽柔被摁在了池子里。明月轩的温泉太小,江袭黛看不上眼,于是勒令她来琼华殿主殿的那间僻阁,也是江袭黛惯常沐浴之处。
燕徽柔徐徐没入水中,四周倒了些从浩然宗逼过来的药材,密密麻麻洒着,只留她的双肩在外头。
那一麻袋“涅槃”,如石灰拌水一样,毫不客气地被江袭黛下令倒进了池水里。
其实远不需要这么多,如此珍贵的药材,她倒是挥霍得很。
谁叫江袭黛一个不高兴,把那妖兽的窝全端了。
江门主这些年大抵是从来不节省的。得了什么宝贝,把玩个几日腻了,不是赏给闻弦音,便赏给底下的弟子们。
闻师姐这些年的积蓄已经不少,她甚至都养成了半截视金钱如粪土的心性,门主赏她,她也很从容。
因此哪怕江袭黛的名声差成这样,令外界的人闻风丧胆,却还是有一群走投无路之辈,譬如碧落这样的——愿意跟随她麾下。
燕徽柔缩在池水之中,一动不动。
倒也不是她生性拘谨,只是自打那一麻袋“石灰”下了以后,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粘稠起来了,活像是蘸了一大锅粥,被拘束得几乎动弹不得。
——谢明庭的话犹在耳畔:“我问过几位故交,这法子曾有过两个先例,但成算很低,主要是要达到此等境界的修道之人鲜少,何况还需得在动功时用到一些珍稀药材,能备齐的人就更少了。”
此等境界。
不知道为何,江袭黛在知道这整个修仙界里除了自己以外,再找不出“如此”境界的人以后——
她阴了许久的脸,自我安慰了半晌,又继续阴了半晌的脸。
那岂不是,自个又得疼一次?
女人带着几分凉意的目光,幽幽打量着燕徽柔。
“门主,也不知这种法子于您而言有何损害,不若……”
燕徽柔还是在请她三思,
()因为江袭黛的脸色看起来实在不甚妥当,再加上面容憔悴,实在是没有什么精神气的模样。
江袭黛冷哼了一声。
妖孽也屠了干净,神机阁也去了,东西都找全了。害得她还丢了件衣裳,又烧了截头发。
箭到弦上,就此放弃未免不是个事。
罢了。
与这天命争上一争,看看结果如何,也未尝不可。
待到重塑经脉那一日。
燕徽柔这辈子,承受了很多痛楚。但她是个温和又隐忍的人,那些痛苦如同海滩上的沙子,不会在她心中留下太多阴影。
唯独这一次。
真的。
太痛了。
她感觉自己已经碎了,从肌肤碎到骨头,浑身上下没一处是完好的。
燕徽柔的眼睫毛垂下,颤得如同风中的嫩草尖儿。嘴唇咬破了,丝丝鲜血从下颔淌下,几乎爬满了她整个颈部。
江袭黛的灵力浑厚地灌入她体内,按照那本功法上所言,将她的一切全部重塑。
这个过程的痛苦,不亚于死去活来。
仿佛有什么尖锐的东西锥破了她的五脏六腑,而后用木棍狠狠地搅弄,又一棒子拍下来,砸得血肉四溅。
江门主……
她真的……有点受不了了。
熟悉的想要作呕的疼痛感,几乎让她下意识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就和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洞牢里一样。
燕徽柔的意识恍惚,想起了很久以前的绝望岁月。
但是她努力抬起眼,慢慢朝前看去。
这一次,前面不完全是黑暗,而是微微亮着的。
那里没有别人。
只有一个撑着绣花伞的女人,红衣血剑,娇艳夺目,为她一剑振开了满目天光。
人若瞧见了光,再黑暗的长夜,总能一步步撑下去了,怕的只是不知道结局的无边痛苦。
她不是一个人了。
真好。
燕徽柔在意识朦胧时,轻轻动了动手指,她勉着最后一丝儿力气,牵住了江袭黛的手,如同坠崖的人勾住最后一块石头似的虔诚,而后便再也没有挪动过。
而江袭黛那边——
江门主来不及诸多感想,甚至感觉不到那个小丫头无意牵住了她的手。
毕竟她已经麻了。
麻了。
彻底麻木了。
她才嫌弃过燕徽柔为着一点小事哭泣,而此时她的眼角又十分风水轮流转地淌下一行清泪。
该死的,纯粹是痛出来的。
这日头一刻又一刻地挪,竟显得时光在她们二人之间格外地漫长。
江袭黛在修道一脉上悟性奇高,那本《内景朝元》她不过随便翻了几翻,一番动用下来竟是没差。
燕徽柔的浑身经脉在药性和修为的催动下,于一片狼藉处缓缓涅槃重生。
久而久之,疼痛减轻,她难得感到了一丝安宁。咬破的嘴唇渐渐放开,神态也逐渐安详起来。
暖流正顺着她的经络淌遍周身,那是江门主的气息。
最后一次运功结束以后。
燕徽柔睁开眼,她感觉自己肩上一重,肩膀上被人压住,香风布片随之向前倾来,搅得水面哗啦作响。
“江门主?”
燕徽柔抬起手,却碰到了女人的侧脸:“你还好吗?是不是累着了?”
她的手顿住。
江袭黛倦倦地靠在她身上,本想将人推开,亦或是撇开那双不安分碰上她脸的手。
只是实在太累了,连活着都用尽了全力。她索性把燕徽柔当墙使,勉强先垫着了。
她一动不动的,衣衫在水中散开,摇曳于燕徽柔身边,像是开满了一池的红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