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徽柔愣在原地。
一瞬间,从前被她刻意忘却的疑点,在此时忽地串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被撞狠了,竟然走马灯一样地在脑中重复着。
自己一介凡人,却被锁到洞牢之中。
模模糊糊的声音。
底牌。杀手锏。
展珂横在她颈部的剑,要挟着她来对付江袭黛。
在杀生门罚跪,晚上被突兀地塞了药。
到后来……
江袭黛醉酒后,捧着她的脸,说从来都想要杀了她。
一幕又一幕,在她眼前晃着,曾经不愿意去仔细思索那些真真假假的东西,此时更不知道是真是假了——它们像是走马灯的影子,又像是天空塌下来了,所有的星星撞在一起,晃得人目不暇接,于是脑中只剩下一片彻白的空茫。
“我……”
“我没有猜错,也没有误会,对吗。”
燕徽柔心乱如麻,抬眸对上那双静静瞧着自己的眼睛:“您一直是想要杀了我的,那次历练……我没猜错,我就说怎么那么矛盾。但是我不愿意细想了。”
她的声音有些无所适从,甚至忘了一惯的敬称,茫然道:“难怪,你那天带我回杀生门,肩膀上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难怪,你那天处处被展阁主掣肘……我还以为,你是心软。”
“难怪你不怎么罚我,不是因为不恨,是因为不能……原来是因为不能……”
“对不起,江门主。”
燕徽柔说着流了泪,突然崩溃起来,泪和嘴角的血一起流着,显得很是狼狈,她摇头道:“你本来是无所不能的,因为我,你必须得把我看好,我是你的弱点,是我害了你……”
为什么她会伤了自己最爱的人呢?
这远比江袭黛不爱她的打击来得更大。
因为她的存在,她亲手给江袭黛套上了锁链。
江袭黛生来自由,无拘无束,焉能不恨她?
一想到这里,燕徽柔突然有点绝望。身子的力气泄了大半,她本来是很痛的,但一想到江袭黛此时也这么痛,燕徽柔就有点没办法接受了。
她意识昏沉地想,我不能成为江袭黛此生最大的威胁……
燕徽柔目光垂下来,心中慌忙之时,忽地咬紧了嘴唇。
江袭黛看着她的眼睛陷入黯淡,心中忽觉不妙,一把捏住了这小丫头的嘴,却发现她牙根用力,竟然是想要咬舌自尽。
其实燕徽柔想岔了,她也算是跨过了修仙的门槛,这么做并不会死,最多痛晕过去。
但是这不影响江袭黛看见这个小丫头如此举动,心里怒火一窜二尺高。
脑中某一根弦,轰地断了。
恼极。
江袭黛气不打一处来。
刹那间,她扬手甩给燕徽柔一巴掌。这一掌打得自个也呛了一口,终于把这危险的行为打断。
燕徽柔没有痛出声,甚至都
快没什么反应了,她张嘴又咳出一口血,如无根的落叶一样,脱力地跌入江袭黛的怀里。
女人一把抱着她,柳眉竖起,俨然是气极:“你——”似乎都不知道怎么骂她为好,最后只憋出了一句:“混账东西,谁准你去死了?!”
“你的命是本座救的,欠上一条。既然认清了这个理,除了本座能动手,谁也不许,你自个也不行!”
江袭黛余怒尚存:“荒谬。居然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要死要活。你往日同本座斗嘴的劲儿L呢?”
“我不想这样。”怀里的少女声线绷得很紧,似乎随时都要断裂,努力解释道:“不想再伤害您……”
江袭黛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做出如此过激的举动,燕徽柔平时明明是恬淡的人,只是恬淡过了头。
“不想再伤害本座,你不晓得机灵一点吗?保护好自己,平时修行多下功夫,不要落入有心人的手里什么的。”
燕徽柔挪了一下眼眸,盯了她良久:“您不想我死吗。”
“晦气。又是什么死不死的。”江袭黛冷冷道:“你年纪轻轻,怎么满口——”
燕徽柔的神色很脆弱,江袭黛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憔悴的样子。她甚至微微地发着抖,似乎就等待着自己的宣判。
江袭黛话头顿住,又冷然盯了她半晌,像是无可奈何了似的,她垂下眼睫来,深深闭了一下。
女人吸了一口气,缓缓低下头。
像是梧桐枝上的凤凰温顺垂首,去触碰地面上仰望神迹的凡人。
燕徽柔在很绝望的时候,眼前突然垂下来一片阴翳。
她的额头感觉到了一抹温软。
“……若是想杀你,当时我就不救你了。晓得吗?”
江袭黛吻过她的眉心,搂紧了怀里的姑娘,而后像是终于泄了火一样,偏开头,闭目也靠在她的肩膀,声音倦倦道:“我改了主意,早不想杀你了。”
“燕徽柔,你若是懂事一点,便好好修道练武,省得让我见了烦心。”
燕徽柔被她抱得太紧,陌生地感受着眉心那一缕稍纵即逝的温度。
她的心跳已经够快了。
奇怪的是,女人这一低头的吻,反而让她胸腔里揣着的物什静了下来,像是瀑布终于落下悬崖,越过险滩,流入平坦的谷底。
良久。
燕徽柔:“真的吗。您不要再骗我了,也不要再瞒着我,我不想再……”
说着,她恳求道:“江门主,我从来都是只看您做了什么,鲜少去揣测。揣测是不好的习惯。”
“您对我的好,我会当真的。”
那姑娘抬眸还是泪盈盈的,眼里盛满了天上的流光。清风朗日之下,被这样一双泪眼看着,谁能再说出一二句拒绝的话。
好了。那小丫头又开始说这种矫情的话,想来是缓过劲儿L来了。江袭黛这般想着,心里松快了许多,顺势剜她一眼:“待你不算好。也就一般罢了。”
江袭黛听到耳旁急
促的呼吸声渐渐宁静下来,慢慢地极轻极轻,像是一根小小的羽毛在挠着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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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袭黛颈边有人发出,很轻的一声抽鼻子的动静。
她这动静像是一个小花苞似的,在春天倏地一下绽破,还吐出来了一点花粉。
江袭黛心想自己实在讨厌爱哭又敏感的孩子。
嗯,讨厌至极。
放松下来以后,燕徽柔意识到自己又在江袭黛面前泪流满面了,一时十分尴尬地擦了半晌眼眶,只可惜越擦越红。
可是一瞬间的绝望是真实的,仿佛整个人被浸泡到冰水里面一样窒息,她自己也觉得古怪。
为什么江袭黛每受一次伤,她都会这么难过。
为什么她在知道是自己的缘由时,一瞬间情绪激烈到想要呕吐,根本来不及冷静思考,甚至恨不得立马结束自己的生命?
熟悉的头疼感又重新传来,这一次还带来了一种陌生的愧疚感。
曾经做错过……
做错过什……
可是燕徽柔实在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好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试图平静下来。
所幸她还是慢慢找回来自己的状态,免得吓到门主。
“好了。别抱着了。”
江袭黛隐约又觉得喉咙有点腥甜,可能是因为二人的胸口挤压在一起,给本就雪上加霜的内伤更添了一点苦头。
她推开燕徽柔,自己也掏出一粒丹药服了下去。
江袭黛到底比燕徽柔多了难以企及的修为,同样的一击落在自己身上,还是要比那小丫头的情况要好上一些。
江袭黛看着燕徽柔站都站不稳的样子,情不自禁又多倒了两粒,一并给她添上了。
两人这一趟回到杀生门时,可把闻弦音惊了一惊。
只见门主她老人家苍白着一张脸,神色看起来不怎么精神——而燕徽柔同样面无血色,浅色的衣衫上染了大片的红。远处走来,不细瞧还以为是要回门拜堂的。
“闻弦音。”
江袭黛:“近日门中加强一些警戒。本座要闭关调理半年,如果没有敌袭,不要过来禀报了。”
闻弦音:“是,门主。那么弟子是否要搬来离明月轩近些的地方?”
“为何?”
“门主闭关,弟子自然要以燕姑娘的安危为先。”为了避免上次的事重蹈覆辙。
江袭黛瞥了她一眼:“燕徽柔与本座一同闭关。还需要你看着作甚?”
“是。”闻弦音迟疑了一下:“那需要弟子准备什么吗。”
江袭黛才走过她,又若有所思地顿住脚步:“真是奇了怪了。往日本座闭关,你倒不见这样周到。是因为燕徽柔……”
闻弦音的身躯都被这话低了一寸,愈发恭敬:“门主。弟子对于燕姑娘只是寻常的同门情谊,请您不要误会。”
“什么乱七八糟的。”江袭黛淡淡斥道:“看
()好杀生门,旁的随意些都行。”
闻弦音便领命退下了,没有多说什么。
燕徽柔松松挽着江袭黛的衣袖,又掩唇咳了一声:“门主,闭关修炼是什么样的?您为何要带上我?”
“待会你就知道了。”
打坐修行是很必要的疗伤方式,江袭黛先前大伤累着小伤许久,一直搁置了下来,没有去管,今日再次受了伤,她打算调理一下自己。
顺便调理一下燕徽柔。
只是半年的光阴太久,江袭黛是知道燕徽柔对修炼兴趣不大的,为了避免燕徽柔一个人在外面浪掷光阴,她只好将这个恬淡而不省心的东西捉来放在身边管教。
江袭黛从不去寻找那些洞府,瞧起来黑漆漆的,一点都不舒服。
按照以往的习惯,她只是将琼华殿内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物件清理了一下,便决定封了琼华殿的大门,开始专心闭关。
只是在闭关前的最后一日,她的大弟子把准备妥当的一箱东西呈在了琼华殿前,大抵是理气巩固的丹药什么的。
江袭黛早不需要了,但是可能对燕徽柔有点用。
她便挥袖关了门,让燕徽柔捧着拿进来。
室内的烛火一盏盏灭了,只留了最中央的一盏,莹润地发着光。
“门主。”
燕徽柔的声音有点奇怪:“您想让我知道什么?”
江袭黛诧异看过去。
只消一眼,却愣在原地。
燕徽柔白皙的手指,正以一种很文雅的方式拈着一块玉势,乃是雕花的双头。她捏在掌心里瞧了瞧,抿起下唇,沉默了良久。
“门主,这是两个人用的。您收藏这种东西,您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