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危险。
叶伊赫的意识重新在身体苏醒里时,心底默默想道。
一觉睡起来,费奥多尔不仅在生理层面解决了京极夏彦,险些在精神层面也把他解决掉。
他是真的摸准了自己喜好,而且用起来越发熟练了啊。
再加上这次的大笔复活点加成……
叶伊赫只能不断警醒自己。
别光顾着看脸了,想想这只小老鼠头脑聪明的程度,他肯定还在背地里偷偷摸摸寻思着什么计划——京极夏彦或许是□□干净净的解决掉了,福地樱痴那件事还没完呢!
他操控着身体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小楼的卧室里,身旁的伊万正往水盆里浸毛巾。
谢天谢地,这位来自俄国的老兄终于不打算尝试给他灌一口伏特加降温,而是遵循了上次他教的传统方式。
“伊万……”
叶伊赫张口,嗓音比在意识宫殿里的费奥多尔还要沙哑许多。
“啊-啊,我的主人……”
伊万神色惊喜的转过视线来,将手中那块冰冷的湿毛巾轻柔地敷在叶伊赫额头,“您终于醒了,果然您必将睁眼看、侧耳听我等所献上的祷告……”
根据这段抑扬顿挫的希腊语发音,叶伊赫猜测这肯定又是引用自《圣经》里的哪一句话。
不愧是曾经的俄国精英阶层,伊万精通的语言也同样很多。
叶伊赫默默想着,顺便尝试动了下正在泛着尖锐剧痛的左肩。
从小到大受的伤不少,他还是初次体会到枪伤带来的痛楚——有点陌生,但总之还是超痛。
感觉上已经仔细做过了清创处理以及包扎,绷带和敷料传来触感都十分明显。
窗外的光线已经转暗,房间内早早就打开了灯——伊万可不是费奥多尔,他才不会天黑了还不爱开灯,光知道对着电脑屏幕伤眼睛。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毛巾给予的冰凉感让叶伊赫陷落混沌的思绪清醒了些,慢慢开口问伊万,“我昏了多久?”
“如果按照受伤开始计算,仅过去大约半天而已,”
伊万轻蹙着眉头,那双忧虑的银灰色眼眸落在叶伊赫左肩上,显然有点难以接受自己竟然让叶伊赫受到了如此严重的伤害。
“恕我直言,我的主人。纵然再怎么要我宽心,这种以身作饵的举动都未免太过冒险……”
明明他的异能可以让他的主人免受任何火器伤害——尤其这种每秒不过跑三、四百米的手枪子弹,更是别妄想伤到这具珍贵的身体分毫!
然而结果呢,一次来自异能特务科的邀请,竟然就害他的主人遭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害。
叶伊赫头一次发现,伊万的面无表情可比半永久微笑让他害怕多了,竟然让人心底有点犯怵。
“我下次不会了。”
他语气弱弱的给人道歉加下保证——虽说这些是费奥多尔做的,但毕竟
这只小老鼠还在意识宫殿里睡着,怎么能特意把他拎出来挨批。
伊万紧绷的神色放轻松了些,但看起来依旧不怎么相信,叶伊赫对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毕竟,就连他也不相信费奥多尔以后不会再犯……
除此之外,听伊万说太宰治回来粗略和他们描述了下对付京极夏彦的过程——他是临时从【高濑会】翘班回来帮忙的,织田作和中也在帮忙给他的行踪打掩护——因此快速讲完后又离开了,只重点提醒了伊万记得照顾好他的伤。
而当时费奥多尔中弹后,是被绫辻行人出公寓随手逮了个监视他的特工,让人开车送往医院紧急处理伤势。
虽然看起来很严重,但听医生的说法,这其实是没有打中骨头以及重要血管的贯通伤,非常走运,只需要清理创口外加定期消毒换药就可以了,不需要做手术取子弹或进行缝合。
会发高烧真的只是单纯由于费奥多尔的身体太差。
“另外,”伊万说完发生的事情后,又对叶伊赫说道,“那位绫辻先生说他过几天会来探望您,顺便带上新人偶的设计图……?”
叶伊赫:“……啊。”
他想起来了,当时答应过绫辻行人的。
伊万听完叶伊赫的解释,又沉默片刻,像是在脑内进行了许久的天人交战般,最终相当艰难的答应下来,“也并非不能做到……既然是来自主人的指令,我会尽力满足那位的需求。”
很明显,即使伊万用异能捏人偶的技艺得天独厚,堪称老天爷追着塞饭吃,他也不是很乐意给与叶伊赫不相干的其他人捏哪怕一具人偶。
搞不好绫辻行人拿到的那具人偶,会成为出自“伊万大师”的真正孤品。
除此之外,伊万大概转述了下太宰治的叮嘱。
飞鸟井目前是被羁押在拘留所的状态,虽说绫辻行人会负责出具详细的事件报告,但对方毕竟是特等搜查官,还被他开枪打断了一只手——即使绫辻行人会在报告里将这部分内容描述变得正当防卫化,叶伊赫大概率也免不了会遭到来自司法省的盘问。
“也就是说,要我做好心理准备吧。”叶伊赫点头,“没问题。”
终于粗略了解完情况的叶伊赫坐起身,由伊万盯着吃完抗感染的药物,又喝了点温温的蔬菜粥补充营养后,才重新躺了回去。
他让伊万也回房间休息,自己则再度回到意识宫殿内。
明明是闭着眼睛在睡的费奥多尔,此刻却异常敏锐的清醒过来——那双偏紫的暗红眼眸微微转动,对准了正往床边椅子上坐的叶伊赫。
那是叶伊赫没醒来前,他坐着的位置,此刻却变得角色颠倒。
“怎么了?”
叶伊赫一只手拿着从书架上找到的希腊语版《圣经》,将椅子往床边挪了挪,让它更靠近点;紧接着,他又伸出手感受了下费奥多尔额头的温度——还是很烫,但万幸没到人会被烧傻的程度。
大约是本能占据上风的关系,刚睁眼时的
费奥多尔神情警觉而冷厉,却在叶伊赫伸手贴住他额头时,连眉心也不由自主舒展了些,也抬起自己的左手握住他的手腕。
明明额头滚烫,那只手却显得苍白且冰凉,握紧没有用上太多的力气,好似笼罩在无月夜晚的沉沉死寂。
“您确实回来了。”
叶伊赫听到他的声音即低又轻,视线的落点略显涣散,却依旧执着地望过来。
……现在,他又有点不那么确定费奥多尔有没有烧傻了。
“我又不会出尔反尔。”
失笑的叶伊赫反捉住他那只伸出被窝的左手,试图塞回去——对方此刻倒是挺执拗的,坚定握着他的手腕不松手。
稍微挣扎了片刻,那截衣袖跟着滑落一截,露出颜色比正常肌肤更浅淡的增生疤痕,勾勒出那串漂亮的俄语花体字。
这家伙对自己身体的下手一直都毫不留情,就和这次放任自己中弹一样。
但话又说回来……
“费奥多尔,”
趁着对方此刻可、能、神志不清,就着捉住他手腕的姿势,叶伊赫在他耳边俯下身,悄悄问对方。
“为什么在你的意识内,我的左臂上没有刻字留下的疤痕?”
由于小爱同学帮忙屏蔽了他的意识,因此他在意识宫殿内的外形完全是出自费奥多尔的精神构筑。
换句话说,假设在费奥多尔的意识内,他若应当是对方的镜像、样貌完全相同的二人,那么连同指甲被啃噬的不平整,以及刻字的疤痕也会被同样复刻出来才对。
但叶伊赫在当初刚出现这里时就发现了,他的指甲是圆润整齐的,左小臂上的皮肤也光滑如初。
反而是费奥多尔自己的意识体完全来源于现实躯体的投影。
“…………”
听到这句话,费奥多尔的眼眸微微眯起了些。
或许在敌人看来,这就是他即将动手的高危信号,但由于叶伊赫是居高临下望着费奥多尔——因而自他的视角看去,此刻的费奥多尔视线并不冷厉,鸦黑的碎发柔软铺在枕面上,被他反握住的左手也没有再发力挣扎的迹象。
更别提对方连呼吸都在发烫,危险程度至少再降十个百分点。
对叶伊赫来说,对方这反应倒是有种想要隐藏起什么,却被人戳破时试图掩饰的故作镇定。
“费奥多尔?”
叶伊赫又咬着对方熟稔的母语音节,用俄语催促他。
“……”
费奥多尔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异样的神色——那是唇角带着促狭的笑,微微偏过目光来看他的表情,在正处于高烧状态的此刻,反而显出了几分得意洋洋的孩子气。
“或许您可以自己思考一下缘由?”
他也转过脑袋来和俯下身的叶伊赫咬耳朵,仍沙哑的气音都透出略显上扬的蛊惑味道。
“既然有注意到这点,”
费奥多尔随话语漏出的那星点笑声,宛若将大提琴浸饱糖蜜后拉奏出的音符,跟着空气的轻微振动而静悄悄的、不着痕迹的溜进叶伊赫的大脑里。
“就说明,您对此……心知肚明呢。”
叶伊赫:“…………”
哪怕正在高烧中,这家伙还是精通如何用话来撩拨人的心尖尖。
真是狡猾得要命。
而就在叶伊赫卡壳半晌,想继续说又不知道该如何张口,最后终于组织好语言时,发现费奥多尔已经闭上眼,就着与他僵持的姿势重新沉沉睡过去了。
“…………”
没办法,叶伊赫只好连同自己的手也一起盖在那床被子下方,另一只手在床边摊开那本厚得好似辞海的书。
这段时间,他把希腊语的常用词汇也算是学了个七七八八,趁此机会就来试着啃一下费奥多尔常念在嘴边的《圣经》好了。
意识宫殿之外,无数碎块剥落、漂浮、湮灭又重生,唯有上下皆望不到尽头的双螺旋阶梯正缓慢地、安静地转动,衔接起这片原本虚无的黑暗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