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没事。”

哈林顿简短含糊的回复了徐穆一句,然后停滞住的身体就接着动了起来。

徐穆看着他莫名其妙的反应，还是有点疑惑，他加快速度追了上去,然后在他身边说道：“哈林顿,你刚才是注意到了什么？”

“嗯，我听到了一些东西在走廊墙壁里移动的声音。”

哈林顿的声音淡淡的，平静无波地陈述着一个事实，“那些东西的体型很小,但是数量却很多，它们跑动起来的时候,合拢的光滑翅膀就像是一条泛着光的褐色河流,河流朝着你涌过来,从你身上所有有缝隙的地方钻入,然后啃食掉你身上那些鲜活的柔软的血肉……”

徐穆听着听着就打了一个寒颤，然后紧张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危险的外星种族？需要呼叫支援吗？”

“不，只是一些外星蟑螂。”

哈林顿在一道门前停了下来,然后转头对着徐穆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说道：“我们到了。”

徐穆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反应过来了,他叫道：“你刚才是在开玩笑吧！你竟然会开这种玩笑！还说得跟真的一样。”

哈林顿自顾自地开了门，说道：“这里是鲁思死亡的地方。”

“巡逻机器人就是站在这里,试图消杀一只外星蟑螂，然后发出的射线击中了里面维生仪器的某个重要零件,导致维生仪器出现故障,鲁思的大脑也因此失去了活性，彻底死亡了。”

徐穆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在比划了一下门口和里面维生仪器的距离,然后说道：“这需要一个合适的角度，而且这个门，一般的射线很难穿透它，巡逻机器人会用这么高能的射线来清理外星蟑螂？”

“那些外星蟑螂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他还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哈林顿没有管他，而是自顾自地进入房间中去了。

他看起来不太像是漫无目的的搜寻，而是按照一条既定的路线进行移动——如果苏潋在这里的话，他就能看出来哈林顿就是完全复刻了他的检查路线。

“哈林顿，你还是觉得是医院的问题吗？但是医院要杀死鲁思有更多的更隐蔽的方式，不至于费尽周折让一个巡逻机器人来执行吧？”

徐穆也从外面进来了，但是等他看到里面哈林顿的背影时，他嘴里的所有声音都瞬间消失了。

又来了，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

哈林顿的身上萦绕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像是腥味，整个人都变得暗沉了下来，脸皮僵硬，简直就像是……就像是他人类的表皮下那些柔软的血肉都被“外星蟑螂”都啃噬掉了，然后再用另外一些东西将他的表皮支撑起来，虽然看起来和人类完全一样，但是内里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的身体里面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徐穆心里升起的莫名恐慌就像是像是一根针马上就要刺进他的眼神，他的眼球都不敢转动，只是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场景。

他

看着哈林顿靠在了一个台子旁边，是的，就是刚才苏潋和王昀站在台子面前听那个工作人员的抱怨和哭泣的地方。

哈林顿的手就搭在了苏潋曾经搭过的那个位置上，进行了一个完美的重叠，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头对着徐穆说道：“你站在那里做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之前有这么磨叽。”

就在他开口的瞬间，他身上的那股奇怪感觉就退去了，重新变成了之前徐穆熟悉的模样，这种突然出现和突然消失的古怪感觉简直要把徐穆逼疯了。

徐穆甚至有时候想过要不要把哈林顿的身体剖开看看，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不，哈林顿是我的队友，不是敌人……徐穆努力地把这个可怕的念头挤出自己的大脑，然后对着哈林顿僵硬地笑了一下，说道：“我这不是在等你先看吗？”

“我已经看完了。”

哈林顿的手收了回来，说道：“这里刚才有人来过了。”

“什么？谁？”

徐穆愣了下，然后急忙走了过去。

哈林顿说道：“两个人，他们对房间内的东西进行了详细的检查，能量线路，还有一些仪器，房间中有他们留下来的痕迹……”

徐穆去获取了进入这个房间门的人物信息，看到修理师学徒的时候，他才对着哈林顿说道：“是那些修理师，他们在对医院进行检查。”

他们也知道今天会有修理师来医院进行检查的事情。

“月林？名字还不错。”

“很可爱。”

哈林顿突然开口说道。

“啊？”徐穆茫然地抬起头，对着哈林顿说道：“谁？月林？你认识他，他们裹这么严实，你是怎么看出来他很可爱的？”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关于月林的信息就只有一张他正在开锁的照片，他穿着修理师学徒的衣服，脸上还带着护目镜，这什么都看不出来啊？

不过，这也让他脸上变得警惕起来，强调道：“而且这里不是你去的那些酒馆，你不要随时随地发情啊！”

哈林顿看了他一眼，眼睛深沉，嘴角浮现了一点若有若无的甜蜜微笑，他说道：“你看不见……”

徐穆看着他的表情浑身上下都长满了鸡皮疙瘩，他说道：“行行行，我看不见，就你有透视眼，你什么都看得见，我们今天来不是来讨论这个的……等任务结束，随便你干什么都行，我们去五十六层。”

哈林顿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说道：“嗯。”

在他转身离开房间后，那个房间内被苏潋和王昀重新堆回去的那堆零件就再次倒塌，一根螺丝钉从桌子上掉了下来，在地板上滚动着，然后无声无息的停了下来。

房间中一片寂静，这里最后一丝“遗留”好像也随着什么东西的离开而消散了。

*

以利亚和安德里也在不久前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位于三十四层的C区工作人员休息间。

三十四层比苏潋他们去的那一层热闹得多，走廊上是忙碌的医疗辅助机

器人，还有一些来看望病人的普通人。

“请不要进食，您的禁食时间还有六个小时才结束。”

“请不要随意移动，请不要在床上翻滚，请不要随便调节电动轮椅的移速。”

“请不要尖叫，医院里需要保持安静。”

医疗辅助机器人充满了耐心的应付着那些麻烦的病人，要是它们可以像人类一样做出灵动细致的表情的话，以利亚毫不怀疑它们的脸上肯定都是统一的痛苦郁悴的表情。

“您说您在两个小时之前就吃过药了？但是经过我的检测这个药剂盒子里面的药物含量并没有减少。”

在路过一个病房的时候，以利亚还看到了一个医疗辅助机器人拿着一个药剂盒子站在一个病床面前，对着船上的病人说话。

那个医疗辅助机器人明明和其他的机器人一样用的同一个平和男性嗓音的声线，但是以利亚却愣是从它的话语中听出来一股独特的情绪。

他停下了步子，朝着病房里面看了看。

“可能是你的检测系统坏掉了吧？我记得我两个小时之前是吃过了的。”

病床上的男孩对着面前辅助治疗机器人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说道：“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

男孩大概十四五岁，他的半条腿都被吊了起来，脉络全都变成了红色，一些地方还长了几朵血红的厚实肉质物的东西，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寄生了。

他面前的辅助治疗机器人似乎是被他气得短路了，过了两秒才对着男孩说道：“你需要按时服用药剂才能抑制它们的生长。晚了两个小时，所以这次的药剂摄入量会增加四分之一。”

“为什么？”

男孩差点从床上蹦了起来，但是因为一条腿还吊着，所以他的身体也只是像是一条被拖上案的鱼一样奋力地摆动了几下。

医疗辅助机器人并没有在意他的拒绝，直接将手里的药剂拆开了，然后将里面的药剂拿出来，递到了男孩的嘴边。

男孩咬紧了牙冠，看也不看他。

“请按时服用药物。”医疗辅助机器人发出了提醒。

“我不想吃！不想吃！它让我恶心想吐！”

男孩发出了拒绝的尖叫，然后还想挥手想把机器人手里的药剂打掉，那个场景让以利亚的血压都控制不住的上升，恨不得进去代替那个医疗功辅助机器人给他两巴掌。

“请按时服用药物。”

再次重复。

“啊——我不吃，把我的腿砍断吧！”

“请按时服用药物。”

三次重复以后，那个医疗辅助机器人就用一种可怕的速度把男孩用束缚带捆在了床上，然后用一根管道强行伸进男孩的喉咙里，最后把药剂灌入进去了。它的行为冷酷无比，不知道为什么还透着一股浓浓的私人情绪，很难不说它没有进行公报私仇。

“呼~”

以利亚呼出了一口气，终于觉得自己的气顺了，真是干得好啊！

这是他在现实生活中看到的除了艾维蒂斯外，第二个自我意识这么强烈的机器人，以利亚严重怀疑它是被逼出来的！

他转头对着安德里说道：“走吧。”

在找到C区工作人员休息间时，以利亚都已经提前想过很多种情况了，最差不过碰到粉蓝一样的情况，陷进另一层虚拟世界中，最好的情况就是，就是里面的仪器出现了普通的故障，导致出现了异常耗能。

但是直到他开了门，面对着一排排非常整齐的正在充能的辅助治疗机器人的时候，他还是足足愣了好几秒。

 他甚至还倒退出去看了一眼，门外的显示确实是C区工作人员休息间，机器人确实也是工作人员……

以利亚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走了进去。

所有的辅助治疗机器人都是同一个款式，长得也一模一样，在他们进去以后，所有的机器人都转头看向了他们，转头都是同一个弧度，简直就是复制黏贴。

以利亚的汗水都快滴下来了，他拿出了自己的通行证放在了自己的胸前，然后对着它们说道：“嘿，你们好，我们只是来做个检查。”

通行证的效果很有用，所有的辅助治疗机器人的脑袋都转了回去，然后恢复了之前显示休眠的样子。

以利亚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了安德里。

安德里拿出了一些工具，然后开始排查，整个房间中就只有一排一排的充能口，除了充能口以及正在充能口上充电的机器人以外，整个房间就没有其他的设施了。

连接好仪器，查看耗能情况，最后按照上面的提示……按照上面的提示，以利亚停在了一个充能口面前，甚至那个位置上面还有一个医疗辅助机器人在充能。

以利亚对着它礼貌地说道：“很抱歉，打扰了，你能先让开一下吗？”

“当然可以。”

那个机器人从充能口拔出，挪出了一个空间，然而就在它离开充能口的时候，异常耗能提醒就消失了。

以利亚：“……”

他又非常厚着脸皮地对着刚才的那个机器人说道：“再次麻烦你一下，你能重新回到这个位置上吗？”

“当然可以。”

机器人在程序范围之内会尽量满足人类的要求，那个机器人又在以利亚的注视下，重新回到了那个位置开始充能。

果然，等它一开始充能，异常耗能提醒就再次出现了。

以利亚：啊，真的是这个机器人的问题。

他盯着面前的医疗辅助机器人看了一会儿，然后非常认真地问道：“你好，你讨厌人类吗？”

“尼亚先生，我爱人类。只是有一些人类我无法理解。”

“那就好。”

以利亚点了点头，然后下一秒，他又蹦了起来，对着他叫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尼亚？”

“非常感谢你的投诉信，这让我们的工作轻松了很多，我们也可以更好的照顾那些病人。”

“投诉信？”

以利亚这才想起来了他们之前因为听到了一个医疗辅助机器人的抱怨，最后给医院和审判庭都写了不少投诉信，没想到还真的有用。

“虽然我不介意更换一具身体，但是每次更换身体在进行系统迁移的时候，都会导致我保存一部分数据出现丢失，人类也会我进行垃圾数据的清理，其实我并不想清理那部分内容，那是我特意保存下来的，用人类的话来说，是我的回忆……”

“嗯……”

以利亚说不出话来，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上次因为身体磨损，在更换身体后，我就忘记了我照顾的第178号病人的相关信息了，这让我有些烦恼，我现在正照顾着一位可爱的小女孩，她有圆圆的眼睛和圆圆的脸，她受到了尤拉兽的袭击，虽然已经在治疗仓中接受治疗，但是我能感觉到她依旧在逐渐衰弱……我感到悲伤。”

“这耗费了我大量的能量……”

“等等。”以利亚突然抓住了他的话语中的重点，他问道：“这些人类才有的情绪耗费了了你大量的能量，你需要更多的能量，所以这里就出现了异常耗能？”

以利亚知道这里的异常耗能从因为什么了。

他看向了安德里，安德里对他说道：“我已经记录了。”

以利亚想了想后，趁此机会又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他说道：“帝国医学院十六分院的最高控制系统“医生”，它为什么没有对你们对你们进行控制？”

“我们并没有超出程序之外，只有超出程序之外才会被它注意到……”

叮——

房间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响亮的提示音，然后以利亚就看到了所有机器人都在一瞬间从充能口上下来了，然后排着队往门外走去，包括他面前的这个。

它停止了和以利亚的交流，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到房间中的所有机器人都清空，外面就进来了一批新的医疗辅助机器人，它们按照顺序开始充能，这是它们换班的时间。

以利亚站了起来，皱着眉看着面前的这些机器人。

他总觉得情况有点不太对，医院里好像太放任它们了，这些带着自我意识的机器人，最高控制系统“医生”对它们又是什么意思？

“走。”

他转头对着安德里说道。

安德里点了下头，然后两个人就迅速退出了这个房间。

在给皮特曼发送了他们已经检查完毕的消息后，皮特曼就发送了一条新的通讯给他们。

【皮特曼：前往五十六层B22房间，进行异常耗能检查。】

同时，在外面苏潋和王昀也收到了派克给他们发送的通讯。

【派克：前往五十六层B22房间，进行异常耗能检查。】

五十六层，是曾经王娜娜死亡的地方。

苏潋捏着口袋里的小记录仪，现在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解压放松的方式了。不管怎么样，艾维蒂斯总是让他感到安心。

“我们现在去五十六层？”

王昀对那里还心有余悸，粉蓝带来的那个可怕世界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但是那里曾经就出现了大规模的能量线路故障和医疗辅助机器人故障，确实是值得仔细检查的地方。

“对。”

苏潋先进了电梯，然后王昀叹了一口气也走了进去。

电梯上升，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他们又回到了那个眼熟的地方。

看起来和之前也没有差别，死去的人就死去了，带走尸体，清理掉地上的痕迹，没人提起的情况下，很快就会被遗忘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B22房间。”

苏潋在门口停了下来，然后朝着里面看了一眼，里面有一个病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他的胸口还在起伏，他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具尸体。

“月林！”

他们还在门口徘徊的时候，以利亚和安德里也从另一端出来了，看到他们的身影立刻兴奋地喊了他们一声。

苏潋转过头去，看到是以利亚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笑来。

“你们也来了。”

以利亚走到了苏潋身边，将话语转变为了内部通讯，对着苏潋说道：“我们发现了一些拥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是它们导致了异常耗能。”

苏潋：“我们去检查了鲁思死亡的房间，他的意识有一部分转化为了数据，并可以靠着那部分“意识”控制一些机械。”

“嘶——”

以利亚小小地抽了一口气。

等他们刚进了门，外面又来了两个人跟在他们步子后面进来了。

苏潋回头看了一眼，在看到他们的打扮时就顿住了，白金色的制服，他们是帝国护卫队的人。

以利亚碰了一下他的手臂，苏潋就迅速恢复了正常，他对着那两个人点了下头，然后就转过了头去，他们也是在进行工作，按道理来说，他们是互不打扰的。

但是哈林顿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停下了步子。

徐穆：“你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然后就看到了自己的同伴突然就跑到了那个叫月林的修理师学徒旁边，还一脸热切的看着他。

徐穆：“？”

哈林顿对着苏潋说道：“你好，我叫哈林顿。”

苏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你好，我叫月林。”

“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我是帝国护卫队成员，我们总是乐于为各位居民提供帮助……”

说实话，哈林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一个第一次，不对，第二次，第一次……他的大脑好像被打成了一团浆糊，也像是绞得乱七八糟的线团，他找不到开始的线头，但是在看到面前这个人的时候，他的大脑才像是从重新启动了一样，他就觉得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面前的人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苏潋眼神更加古怪了，就连以利亚的视线都忍不住看了过来，他甚至还向苏潋示意，“你以前的相好？”

苏潋看着他的眼睛眯了眯，“滚！”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然后他又对着哈林顿说道：“谢谢，不用。”

哈林顿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层失望，看得徐穆更加莫名奇妙了。

但是苏潋已经离开了，他走到了病床旁边，正打算查看床上病人情况的时候，外面又进来了一个人。

大家又回过头去，一张非常熟悉的面容，苏潋研究他的脸都不知道研究了多少次，深邃的眼睛，鹰钩鼻，抿住的嘴唇，是杜瓦·摩菲。

杜瓦·摩菲？

他又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那个人身份，皮普斯，那个可怜的男人，意外事故发生后，他接受了机械义眼和辅助治疗芯片的手术，但是在手术完成后，因为不正常的精神状态正在杜瓦手中接受治疗。

“今天这里这么热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