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跑到卫生室,里面黑灯瞎火,连个人影都没有。蒋逸琳拔腿跑向村里,在一家门前停下,疯狂捶打着门板,“赵大夫,快开门啊!有人不行了,快开门啊!”
“谁呀?大呼小叫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赵文涛开灯叫骂。
“赵大夫,快救人啊!已经流了很多血了,迟了恐怕来不及了!”蒋逸琳哀求着,心里恐慌极了。
“谁啊?到底伤哪了?”赵文涛不耐烦地问,可手下一刻也没闲着,熟练套穿着衣物。
“是刀伤,在腹部,失血过多,已经昏迷过好几次了,再不施救,恐怕熬不过去了!求求你,快救救他吧!”蒋逸琳含泪使劲催促。
“唉哟,那我救不了了,你们快去县医院吧!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况且我累得不行,已经睡下了。”赵文涛听闻伤势危重,有些胆怯,停下手上动作,开始推辞起来。
“赵大夫,我跪下求你,赶快去看看吧!现在去县医院根本来不及,况且天黑路远,病人只怕等不到天亮,求你快去看看吧,医者仁心,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呜呜……呜呜……”蒋逸琳突然跪倒在地,含泪请求。
“唉……我怕耽误伤者,就你说的,怕也没有办法,我只会处理一下伤口,复杂严重的我也无能为力,你等着,我跟你过去看看,到时候你也别为难我,自求多福吧!”赵文涛见推脱不掉,只好答应出诊。
“谢谢大夫。”蒋逸琳喜出望外,连忙起身等候。
“我们快走吧!唉……你这是为难我了!”赵文涛唉声叹气。
“赵大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医者父母心,你会有办法的,只要你肯出马,没什么能难倒你的!”蒋逸琳拍马屁,显得生涩滑稽。
赵文涛叹了口气,也不回应,脸色很难看,急速向卫生室赶去。
蒋逸琳跟在后面小跑,心里也没有底,很无奈,很恐慌,这里只有他是大夫,离最近的高平镇卫生院最少有十几公里路程,更别说县医院了。现在只能靠他了,虽然知道伤势很重,恐怕去了也只是包扎处理一下伤口,至于内脏破损问题,只能等明天去卫生院或者县医院才能得到彻底检查和有效救治。
“赵大夫,你可来了,赶快看看,他又昏迷过去了。”蒋玉全见赵文涛火速前来,急忙上前请求。
“别摔着,慢慢背进来!”赵文涛随意看了一眼,感觉问题严重,但又推不掉,有些不耐烦地说。
“赵大夫,你可要好好看看,他一定不能有事,算我求你了,就算花再多的钱我也愿意!”蒋玉全补充。
“先别求我,这里很简陋,器械技术都没有,平时只打针输液,处理不了复杂问题,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这里不是大医院,救不了也不要埋怨耍赖,我只能说一句尽力而为吧!还请你们多多见谅才好!”赵文涛实话实说,有点逃避责任的嫌疑。
蒋玉全低头不语了,心里充满矛盾和无奈。去卫生院时间太晚,一没车二没钱三没准备,靠他又不相信,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蒋逸琳也听出来了,心里很乱,见他双手抱在胸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很想负气去卫生院,但又转念一想,家里为了张罗婚事弄光了所有积蓄,还得罪了所有亲戚和家族叔伯,哪里付得起高昂费用?去了也是白搭,医院不肯收治不说,还会一路颠簸出新的更大的毛病,眼下只能赌一赌,但愿他能熬得过今晚,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办法,先弄清楚伤情止住血再说,免得遭受感染。“赵大夫,我们不会埋怨你,更不会责怪你,请你赶快出手看看吧!他已经等不及了!我们一辈子都会感激你的。”
赵文涛也听过她家不少事情,打心眼里就瞧不起他们一家人,也担心他们无力支付医药费,所以不太愿意出诊,只是怕被传出去不好听,所以才勉为其难试试,其实心里没抱多少希望,以他的水平,只能简单处理下伤口,头疼感冒还勉强可以,这样的事情也是头一次遇到。“那跟我来吧!”
两人手忙脚乱跟进去,心里担心害怕的要死。
“呀!伤得这样严重啊!不行,我这里处理不了,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我怕耽误你们时间,快上镇卫生院看看,兴许还有救,如果晚了我怕……唉……这样大的伤口,还流了这样多血,衣服裤子都湿透了,我没办法,也帮不了你们什么,赶快走吧!我怕万一……”赵文涛见他身上到处是血,还有不少从裤腿流窜出来,面色苍白,浑身僵直,呼吸微弱,嘴角鼻孔都有血迹,心里害怕,担心死在这里,开始驱赶催促起来。
“大夫,你还没仔细看看呢?快来给他止血包扎啊!”蒋逸琳见他一脸木然,心中紧张不安,连忙责问。
“是啊,大夫,快给他止血包扎一下伤口啊,万一感染那就更严重了!你行行好,赶快检查一下,他已经等不及了啊!”蒋玉全也看出他复杂犹豫的神情,担心他会袖手旁观,使劲催促叫嚷。
“你们走吧!我这里没办法,去卫生院,噢,不,最好是去县医院,唉,那里也不行,建议赶快去市医院,他们会有办法的!”赵文涛见父女两人确实有些可怜,实话实说。
“你……你就不能检查一下吗?为什么这样草率从事?难道见死不救了?”蒋玉全非常气愤地责问。
“你们走吧,别在我这里瞎耽误工夫,我之所以这样说,是不想让你们在这里浪费时间,白白丢掉救治他的一线生机。你们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我说的都是实话。就我看来,他生命体征微弱,状态在急剧恶化,照这样下去,他肯定活不过明天下午。其实你们也能看出来,他失血过多,气息微弱,频繁出现昏厥,所以,我不用检查,就能看出伤情的严重程度。现在,我建议你们赶快去市医院,否则,他肯定熬不过明天下午的。这不是在故意吓唬你们,也不是在刻意欺诈你们,我只是看你们可怜,不忍心才这样说的。现在止血包扎已经没有用了,弄不好还会挤压损坏内脏和组织,只有快去大医院进行全面检查,才能挽救他奄奄一息的生命,这是最好的结果,也不排除在路途颠簸中丧命。”
赵文涛严肃地解释和澄清,不想引起他们误会。
“你说真的?”蒋玉全疑问。
“我以人格担保,我确实无能为力,赶快去市医院,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快去吧!”赵文涛耐着性子说。
“谢谢大夫,爸,我们快走吧!迟了恐怕来不及了!”蒋逸琳感觉事态严重情况紧急,连忙对蒋玉全说。
“这……那……唉……我们走吧!谢谢你啊!”蒋玉全神色全无地背起那人,绝望无助地说。
“爸,快点走!”蒋逸琳跟在身后扶持向外走出,心里着急担心,不停催促赶路。
父女两人绝望透顶了,听到大夫一席话,完全没了主意,魂不守舍向前疯跑,不知要去哪里,去了又该怎么样。
“等等,我跟你们一起去!”赵文涛感觉心里过意不去,看他们绝望无助的神情,心生怜悯,想帮帮他们。
“唉……”父女两人长吁短叹,还以为他又想来说什么伤人心的话,并不想理睬,快速向家里走去。
赵文涛并不生气,匆匆关门去了家里。
回到家,已是深夜十二点多,人困马乏,谁都不想动弹。
蒋玉全把那人放到床上,迅速跑出去找车,虽然很乏很累,但为了报答对女儿的救命之恩,再苦再累也值得。俗语有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蒋逸琳才看清楚眼前这人。人高马大,身强力壮,这是对他最直观最深刻的印象和感觉。她用新毛巾沾上温水,轻轻擦拭他额头脸庞还有鼻孔嘴角上面的血迹。接着,慢慢解开衬衫,卷起背心,发现有十厘米见长的刀伤,血迹斑斑。伤口明显肿胀起来,有些皮肉已经外翻出来,暗红暗红,十分瘆人。伤口还有不少鲜血流出,虽然不太多,但长此以往下去,终会枯竭。裤子已经被血液浸透染红,变得僵硬,发出十分难闻的腥臭气味,很明显是血液和汗水混合散发出来的味道。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给他脱换裤子。
给大男人脱换裤子可是第一回,但为了让他穿着舒适,也避免被人笑话,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世俗禁忌了。
刚动手去解腰带,他裤子右边口袋露出一个被血浸透了的东西,看样子是个牛皮纸信封,小的那种,被卷曲成筒状,快要掉下来了。
蒋逸琳不想偷看别人物品,尤其是信件一类隐秘的东西,所以没理会,索性掏出来扔到一边,开始慢慢褪下硬邦邦的长裤。这过程中一直是闭眼摸索着拉拽的,虽然困难吃力,但还是脱了下来。脱下来容易,穿上去难,这是最让她头疼的事情,这过程中将会不可避免接触和触碰到什么,所以犹豫不定,最后还是没能突破心理防线,放弃了,慢慢替他盖被子。定眼细看,发现他其实长得很帅气,只是胡子拉碴显得有些沧桑落魄。浓黑的眉毛,高挺的鼻子,宽厚的嘴唇,凌乱的胡须,大大的喉结,粗壮的臂膀,宽阔的胸膛,匀称的身体,骨骼清晰,棱角分明,处处彰显着青春活力。
她心乱如麻,感觉有些下流无耻,有人伤成这样,还有时间胡思乱想,真想扇自己几个耳光。
快速盖好被子,红着脸跑出屋子,站在水池边发愣,完全把他的伤情抛之脑后忘记了。
“你楞在这里干吗?你爸呢?”赵文涛跑进来,发现蒋逸琳精神恍惚,以为出事了,连忙追问。
“啊?是赵大夫啊!你怎么来了?爸出去找车了,我守在家里等他回来。”蒋逸琳神色慌张回答,担心被他进屋发现而误会。
“哦,那人现在怎么样了?带我进去看看!”赵文涛转身朝亮灯的那间屋子走去。
“哎……你不能进去!我爸说过现在谁都不能接近他,待会就要去市医院,万一再生出什么事端,我们怎么对得起人家?”蒋逸琳快速堵在前面,胡乱搪塞。
“呵呵,你别忘了,我可是一名大夫啊!快让开,我简单处理一下伤口,你快点找你爸回来,我送你们去医院,不然会出人命的!”赵文涛有些着急生气,急忙推开她,自顾自向屋里走去。
蒋逸琳惶恐不安,不能让他看到里面的状况,现在很后悔干了这样蠢的事情,心里一横,绝对不能让他进屋,否则这村子没法待下去了,连忙拽住他,使劲拉回来,说:“赵大夫,你不是已经说过不能乱动伤口的吗?现在为什么又要去动他,我不许你伤害他,你走吧,我爸很快就会回来,我们会送他去市医院的,你就别再这里添乱了,算我求你了好不好啊?”
赵文涛虽然很怀疑,但刚才确实说过这样打脸的话,现在突然又良心发现想要处理一下伤口,这怎么不让她怀疑拒绝?但让他们两个就这样耽误下去,恐怕真的会来不及了,一时间犹豫徘徊起来。“那我进去看看总可以吧?我不动他伤口,你快去找你爸回来,我有车,现在马上送你们去医院,天亮之前一定能赶到,这样他生还的机会大得多,快去吧!”
“这……还是不用了,谢谢你啊!我们会想到办法的!”蒋逸琳红着脸,死活不让他进去,态度十分坚决和强硬。
赵文涛知道她埋怨先前做法,见她执意不肯,恼羞成怒,大声说:“我是医生,他现在的情况很危险,不能再拖延耽搁了,刚才是我态度不好,向你们道歉,但身为医生,既然你们开了口我又知道了这样的事情,你叫我如何心安理得,这样吧,我们先送他过去,给你爸留张纸条,不能再等了,早一分有一分的希望,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啊,这要是传出去,我这卫生室还能开得下去吗?就算不为这个,我听到和见到这样的事情,也不能袖手旁观。之前是我有所顾虑,但那是没有办法的事,现在我想通了,既然见到了,就要负责帮到底,这样我也会心安一些。”说完,他用力推开,大步向屋里走去。
“你……这……”蒋逸琳没想到他这样倔强,见拦不住也紧追上去。
赵文涛迅速走进去,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大惊失色,对跟进来的蒋逸琳严厉斥责:“人呢?你守护的人呢?唉……这下麻烦大了!”
蒋逸琳哪里会想到发生这样离奇古怪的事,冲到前面,急忙翻找起来,可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拥挤的屋里,只有散乱堆积的被褥和衣物,衣柜、门后都没有那人身影,这下急坏了蒋逸琳。发生这样匪夷所思光怪陆离的事情是谁都不曾想到的,怎么不让两人震惊纳罕?“刚才还在这里,怎么突然一下子不见了?难道是跳窗逃走了?不可能,刚才还是昏迷不醒,身上又受了那么重的伤,应该没力气爬窗走掉的!”
“窗户已经打开,看来确实逃走了!我们过去看看,兴许没跑多远,以他现在的状况,估计还在附近,我们一起把他追回来,不能让他因此丢了性命!”赵文涛跳上床,向窗外探头寻找。
“嗯,那我们快走吧!他这样一走,伤口会感染发炎的,得了破伤风那就凶多吉少了!”蒋逸琳也跟着跳上床,跟在后面说。
“咚咚。”两人接连跳下,迅速浸透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