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两耳光,“冷静!孟归南!你是个医生!你不能慌,千万不能慌……”
孟归南一边自言自语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边抽出腰带,捆在庄雁鸣的大腿上,又把T恤脱下来按压着他的伤口,白色的T恤很快就被血浸透,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哭了吗?没哭吧?庄雁鸣你怎么还没七老八十呢就眼花了?刚刚我话还没说完,我说明天……明天我们去梧桐大道好不好?夏天来了,那里很漂亮,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去。”
庄雁鸣叹了口气,说话的声音很小,“本来是想让你开心的,早知道你会哭,我今天就不回来了。”
“对啊,下次不要这样了。”孟归南把喉咙里将要发出的一声哽咽压了回去,“我说你不要跑来跑去,多折腾啊,这下给咱折腾到医院去了吧?”
“你能不能听我的话啊庄雁鸣。”
孟归南的视线渐渐糊成一片,他侧过头用肩膀抹掉眼泪,可那液体源源不断地从眼眶里流出来,怎么抹也抹不干净。
庄雁鸣的眼皮垂下来,看上去很累的样子,孟归南猛地提高了声音,“庄雁鸣,你说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多好啊,二十二三岁的时候最好,我可帅了,学校里好多人追我,不过那个时候你才刚上大学,年纪小,一颗心还不知道在哪儿野着呢,可能不会喜欢我这样的。”
庄雁鸣费力地睁开眼皮,胸腔剧烈起伏了几下,因失血而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会喜欢你的。”他抬手虚虚握住孟归南的小臂,轻声说:“不过十几岁的时候我很胆小,就算喜欢也不敢说出来的。”
说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慢吞吞地摸出手机。
“有什么重要的事啊?你和我再说说话吧好不好?”
庄雁鸣像是为了节省力气似的,没有回他。
庄雁鸣在衣服上把屏幕上的血迹蹭干净,拨了通电话出去,几秒钟后,孟归南听见他说,“孟青,我出了车祸,有件事要麻烦你……”
“孟归南和我在一起。但是你要记得,今晚是我自己开的车,你找……找市局的冯岸,事故调查的时候,不要出现孟归南的名字,也不要……不要让他出现在我爸面前……”
手机往下滑,庄雁鸣给方孟青最后的交代是“带件干净的衣服来”。
“孟归南,我好冷……”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庄雁鸣失血过多,几乎陷入了昏迷。
孟归南这下知道和庄雁鸣谈恋爱辛苦在哪儿了。
庄雁鸣的家人,甚至方孟青都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手术室外,可他却只能一个人躲在楼梯间里去等一个未知的结果。
孟归南全身都在发抖,墙壁上“安全通道”指示牌发出的惨绿色的光照在他的身上,暗红色的血在幽幽的绿光下变成一片将他整个人完全包裹住的沉郁的黑。
孟归南的身体好像也产生了些类似失血过多的症状,冒冷汗,口渴,甚至开始意识不清。
他用力搓着手,想搓掉庄雁鸣留在他手掌心里的血,越用力掌心里的那片红却越鲜艳,最后淋淋漓漓顺着他的手腕淌下去。
痛感来得后知后觉,孟归南低头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有一条很长的伤口。
庄雁鸣疼不疼?
很疼吧,比他要疼上千倍百倍吧?
孟归南工作至今,比起死亡,他见过更多的是遗憾和可惜。
年纪轻轻因为意外高位截瘫的,为了保命不得不放弃一条腿或是手臂的,孟归南说过很多积极向上的话来安慰这些病人,但他心里明白,活着是一件比死掉更难的事。
当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庄雁鸣身上时,孟归南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能活着是一件多么多么值得庆幸的事。
孟归南对着寂静空荡的楼梯间,兀自喃喃道:“活下来,庄雁鸣,求求你……”
时间的流逝对孟归南来说是残忍的折磨,不知坐了多久,他身后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孟归南回过头,看见了方孟青。
他背着光,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孟归南喉咙发紧,紧张得几欲呕吐。下一秒,他听见方孟青说:“庄总转入ICU了。”
孟归南眨了眨眼睛,他撑着地板想要站起来,高度紧张下,肌肉和关节僵硬,又跌坐了回去。
“好……好的。”
方孟青连忙走过来扶他,孟归南摆了摆手,连说了好几遍“我没事”。
孟归南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好似从空悬的万丈高空坠落,落入胸腔里,砸得他胸口一阵闷痛。
孟归南捂住胸口,急速地呼吸,像是要把这几个小时缺失的氧气全给补回来,“还有别的伤吗?骨头,内脏,我……”
方孟青做了几个深呼吸,缓解了下方才因为浑身紧绷而产生的晕眩,“有四根肋骨轻微错位,这个不要紧,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要紧的就是他腿上那道伤口,太深了,医生说要不是做了一些止血措施,可能……
“孟先生,你救了他。”
方孟青说这话是为了宽慰孟归南,可孟归南并没有从中得到丝毫的安慰。是他的错。
意外发生时,他正漫天神游着第二天应该安排一场怎样浪漫的约会才能对得起庄雁鸣大老远从淮省专程赶回来的用心,因此当那辆车冲过来时,他的反应慢了半拍。
如果他一直有很专心致志地观察车况,或许可以避开这场意外,那么庄雁鸣也就不会为了保护他而受这样重的伤。
孟归南轻轻摇了摇头,张了张口但什么都没说出来。
方孟青在孟归南旁边坐下,递给他一盒烟,“抽一支缓一缓吧。”
方孟青替他点上烟,烟头那点还算暖的红光拢在他的脸前,血液回温,他感觉自己才算真正活了过来。
“谢谢。”孟归南说。
两人相顾无言地抽完烟,方孟青站起身,“孟先生,我现在要去处理后续的事,庄总有家里人陪着,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嗯,你先去忙。”
方孟青拍了拍他的肩,推门离开,楼梯间又恢复了沉寂。
孟归南从医院出来时,天还没亮,他打了辆车回到知春苑。
人进了ICU,说明并未完全脱离危险。孟归南一个人待着就会胡思乱想,他洗了澡,处理了伤口,将自己收拾干净后又返回了医院。
孟归南戴上口罩和帽子,从楼梯走上来。
深夜的ICU门口铺着一床又一床的被褥和爬行垫,塑料凳子、水杯、水盆、花红柳绿装着还未吃完的食物的塑料袋散乱地摆了一地。
内外灯火通明,仪器的滴滴声和沉重的呼吸声在这片小小的空间里盘旋环绕,每个人脸上都是相似的疲惫和麻木。
ICU冰冷沉重的大门见证了太多情真意切的守候。
孟归南压低了帽檐,找到一个角落坐下,转过头看见了不远处在椅子上坐着的庄镇山,梁美云还有庄昭炀。
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