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晚,十二月了,白日里的气温仍然有将近二十度。
这是一个不太寻常的冬天。
十二月初,南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地产公司海居建设毫无预兆地开始大笔购入云山的股票,平安夜前夕,海居建设首次举牌,累计持股达到5%。
一家地产公司,莫名其妙地突然开始买入云山的股票,庄镇山敏锐地从中嗅出了些什么。他立刻展开了调查,发现海居建设在半年前管理层做过调整,目前公司的实际经营人是原先的副总经理林乔宇。
庄镇山把林乔宇查了个底朝天,也没查出什么异常。
庄镇山又调出海居建设目前的股东名录,他把目光放在了持股高达百分之五十二的韩祁洲身上。
在庄镇山对海居建设进行调查的时间里,海居建设通过直接购买,融资融券的方式,一直持续不断地购入云山的股票。
如果只是出于投资的目的,庄镇山并不担心海居成为云山的新股东,但目前看来,投资的可能性不大,毕竟按照海居当前持有的云山股份份额来看,他们已经投入了将近四十亿。
四十亿对海居来说,得是抽了大动脉了。
庄镇山叫来庄雁鸣,问他对此事的看法。
庄雁鸣翻了翻海居建设的股东名录,问道:“这个韩祁洲有查过吗?”
“查过。还在上大学,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草包。他背后有人,但我现在还没把这个人揪出来。”
“联系其他股东,都在跟我打哈哈。”庄镇山冷笑了一声,“他们抵押了内港的三块地,又用买来的云山的股份做了质押,这么孤注一掷的方式,跟我说只是正常经营战略调整?哄鬼呢?”
同样的问题,何钦钦也问过庄雁鸣。
“你他妈疯了?一开始的计划不是说把这三块地卖给臻华,用卖地的钱来操作吗?这么高的杠杆,要是云山的股价下跌,你他妈直接爆仓了,爆仓懂吗?”
庄雁鸣看起来很平静,他只回了何钦钦一句话,“成立南港国家级新区的文要下发了。”
何钦钦一愣,“你怎么知道?三年了都没信儿,现在突然又有动静了?”
庄雁鸣没有解释他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只是说:“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和臻华一开始谈好的价格不作数了,拖一拖,臻华至少要多给我二十亿,用来支付利息绰绰有余,还有的赚。”
何钦钦又不理解了,如果真的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他也完全可以再等等,等卖了地再来向庄镇山开战,可还没等他问出口,庄雁鸣又说道:“我等不及了。”
庄雁鸣等不及什么,何钦钦再清楚不过,没有告诉庄雁鸣那一晚孟归南说过的话,他后悔得肠子乌青,但事已至此,再说这些也没用了。
何钦钦深吸了口气,“你他妈被爱情冲昏头了。”
“是。”
这段时间以来,庄雁鸣和孟归南没再见过面,其实这样说也不恰当,他曾在无数个夜晚,披着星光枯坐在知春苑的楼下,盯着四楼的窗户发呆。
时间太久了,孟归南可能已经完全放下了这段感情,再迟一点,也许就会有别的人取代他的位置,站在孟归南的身边。
庄雁鸣不能接受。
一月中,海居建设第二次举牌,累积持股达到10%。
云山的股价在这期间从每股二十六块八涨至三十二块七,庄雁鸣暂时没有爆仓的危险,于此同时,庄镇山抽丝剥茧,查到了韩祁洲和何钦钦之间的联系。
庄雁鸣表现得十分诧异,他的表演天衣无缝,并没有引起庄镇山的怀疑,庄镇山便把目光投向了何家的现代路桥公司。
圈子就这么大,但现代路桥和云山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甚至还有过合作,庄镇山联系了何建,何建却表示他对此并不知情。
让庄雁鸣联系了何钦钦,何钦钦也表现得一头雾水,说他和韩祁洲不熟,完全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海居建设资金用尽,一月末,海居停止收购云山的股份,持有比例最终停留在10.12%。
这个数字尚在安全的范围之内。
其实庄镇山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如果海居仍然有大笔资金进场,他便会以筹划重大资产重组为由停牌,他深知杠杆资金最大的敌人就是时间,就算用拖的,也能活活把海居拖死。
只是还没走到这一步,海居就主动停止了继续增持。
事情发展到这里,庄镇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如果背后真的是现代路桥对云山的恶意收购,那没道理要用这样的方式,如果不是,那背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
何钦钦也不太理解庄雁鸣的做法。
“股价涨的太快了,没能达到预期,现在怎么办?”
庄雁鸣拍了拍何钦钦的肩膀,和他解释,“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云山的控制权,即便我暂时得到了,我爸也绝不会坐以待毙,目前海居加上我原有的股份,一共是15.82%,这个数字意味着如果我在我爸和彭云奇之间选择了彭云奇,那么我爸就会失去对云山的控制。他想要云山,那他就得听我的,我要他……”庄雁鸣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然后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永远忌惮我。”
海居消停了下来,看样子还真的像是公司经营战略问题。
但没能摸清韩祁洲背后的人究竟是谁让庄镇山一直如鲠在喉。
他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安排人去细挖海居的资金往来,终于让他发现了些端倪。
他叫来庄雁鸣,沉着声音说:“约何钦钦见面。”
庄雁鸣对庄镇山再了解不过,因此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而他筹备了一年,忍受着诸多折磨和压力,为了的就是这一刻。
庄雁鸣告诉庄镇山约了何钦钦在一家私人俱乐部见面,但他借口有事,并未和庄镇山同去。
庄镇山到了地方,随着服务生的指引,到达一间单独的品酒室门口。
推门进去,何钦钦不在,庄雁鸣双腿交叠坐在正对门的天鹅绒沙发上,手上转着杯葡萄酒。
香槟色的灯光自上而下,照亮了庄雁鸣与他极为相似的眉眼。
庄镇山不知是不是最近对庄雁鸣的关注不够,他看上去瘦得厉害,脸颊凹下去,眼下也铺着青黑。但他的眼神依旧明亮,看上去像是等待这一刻等了许久似的,姿态放松且游刃有余。
看见庄镇山进来,庄雁鸣并未站起身,只冲着庄镇山抬了抬下巴,“坐吧,庄董事长。”
他们是有着亲密血缘关系的父子,但庄雁鸣此刻说出这个称呼,庄镇山转瞬之间就明白了他才是韩祁洲背后的人。
庄镇山强行压下了胸腔里燃着的滔天怒火与不解,他一步一步走过去,在庄雁鸣对面坐下。
“解释。”
庄雁鸣替庄镇山倒了杯酒,推到他的面前,缓缓道:“就是您看到的这样。”
庄镇山眯起一双浑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