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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
灿金色的阳光洒在无想尊能寺一座座涂刷着白漆的碉房上,为之披上一层金辉。
荒山上的寺院里响起钟鸣声。
山脚下,
人头攒动,
那些从昌云州各地赶来的民众、僧侣、宗府官僚行在漫漫山道上,赶着进入寺庙,观礼无想尊能寺佛子的入寺仪轨。
佛子入寺以后,
须进行为期三年到五年的闭关修行——背后有强力支撑的佛子,加入势力较为羸弱的寺院,
则可以将这个修行期限大为缩短,
乃至三个月到五个月的时间就可以结束修行。
修行圆满以后,
寺庙将会广告诸法寺,
请诸寺僧侣前往本寺,观礼佛子的‘法座仪式’。
坐上法座的佛子,即是本寺‘呼图克图’,即是住持尊者。
而有些佛子,甚至修行终生,都未能‘修行圆满’,一生也都无法继任住持尊者之位。
此中原因,多是由于佛子本身势弱,
进入寺庙便如鸟雀落入笼中,
不得脱离,
只能任凭寺庙里的掌权派拿捏权柄,
掌权派一日没有放权,
佛子便一日不能继任住持尊者之位。
而多数的掌权派畏惮于佛子继承住持尊者之位后,对自身展开清算,往往会选择让住持尊位空置数十年之久,
直到选出下一个让自己称心如意的佛子,
才会徐徐放出权柄。
密藏域诸法寺每一次的甄选佛子、法座仪式背后,皆有数不尽的明争暗斗,权力更迭。
无有一座法寺能够例外。
无想尊能寺最大的主殿之中,
大日如来居于中央,受诸金刚、护法供奉的巨幅壁画上,点缀金彩,錾铜鎏银。
一条条丝绸缀在壁画中的‘大日如来’画像之上,
犹如为之披上了一件绚丽彩衣。
巨幅壁画下,一座叠起双层,由纯铜铸造,镶嵌金银、装饰珐琅、法座顶端镶嵌着一颗绿光水润的宝石的法座端放在台阶上。
此即是‘无想尊能寺’住持尊者的‘法座’。
‘法座’代表着一个寺院‘呼图克图’的传承。
其有高下之分。
最尊贵的法座,莫过于是大雪山顶,诸黄衣僧侣的源头,乃是五层法座。
在大雪山顶以下,
有北域第一大寺‘穹虹昭法寺’、南域第一大寺‘葛麻寺’、‘沙氏法王’、‘金城寺’此四大呼图克图、法王传承,为四层法座。
密藏域中,
法寺数目不下百千,僧侣数目何止数万。
然而诸法寺内,拥有法座传承,住持尊者可被称为‘呼图克图’的寺庙只有百余座。
近百座寺庙里,
多数僧院的法座传承,只是一层。
能拥有双层法座者,便是一州之地有数的大寺。
而‘无想尊能寺’的法座传承,正是双层法座传承。
当下,那座被装饰得贵不可言的法座下,
镂空凋琢的金铜台阶上,安放着一个金丝绸缎蒲团,‘佛子’天海便盘腿坐在蒲团上,接受着民众的叩拜,
其他寺院派来僧侣的施礼,
昌云州宗府官员的道贺。
一道道洁白的丝绸披在了他的身上。
他头戴金色锥帽,身披丝绸黄衣,数串念珠挂在颈上,一串串珠宝、金银法器堆在四周,让他越发显得富贵逼人。
与这间富丽堂皇的佛殿相映成趣。
“天觉寺送来加持有吉祥母心咒的‘哈玛茹’一只……”
“金斗大光寺送来加持有普巴金刚降魔密咒的金刚杵一对……”
“门都寺……”
……
知客僧守在大殿门口,唱名声从其口中不断传出。
而那些法寺们送上来的礼物,
都被堆积在苏午周围。
身处于这般繁华场景中,法名依旧为‘天海’的苏午眼神静定,无有一丝波澜起伏。
他观察着大殿内的人,
守在法座金阶下的东西二院长老,亦在悄无声息地观察苏午,看看这位‘佛子’,是不是个容易掌控的孩童?
关于苏午为谋取无想尊能寺佛子之位,所做的一切应对,
都已被广全、广明四僧很有默契地遮瞒下去,
当下的东西二院长老,只知广明二僧救回佛子的过程甚为艰难,并不知道,这个过程里,占据了绝对主导地位的并非广明、广通二僧,更不是夺位失败的广全与广海,
就是眼前这个在他们看来,比较安静的小佛子。
冗长的仪式,在东西二院长老对苏午的不断试探中渐近尾声。
夕阳在殿外升起,
火红的余晖从门口倾泻进来,铺满地板。
殿内的外客都已散去,或是已经下山,或则被二院长老安排在他们各自蓄养的明妃院中,
等候晚上享受二院长老准备的娱乐活动。
大殿内,只有几个僧侣在打扫着大殿,擦拭去客人们留下的脚印。
一番试探过后,
东西二院长老对当下的佛子还是比较满意。
都觉得‘天海’佛子乖巧安静,并不多事。
“将这些法器、金银宝珠都分成两份,装入箱中,分别送至戒律院、经纶院保管。”东院戒律长老‘康雄’召来一个伶俐的黄衣僧,对其吩咐道。
黄衣僧赶忙应声,
弓着身走到蒲团前,又向小佛子行过礼,
这才着人搬出两个显然是早准备好的大箱子,将堆积在苏午周围的一件件精美器物分门别类地收进箱内。
苏午看着那些僧侣的动作,神色有些迟疑。
二院长老亦在暗处观察着苏午。
看到苏午竟能忍住让众僧把属于他的东西都拿走,二院长老相视一眼,都皱紧了眉头。
他们倒不怕新晋佛子张扬轻狂,
就怕其能隐忍沉定。
先前多番试探下,让二院长老建立起的、对苏午的初步判断隐隐有些动摇了。
忽然,
眼看着黄衣僧侣拿起一件‘哈玛茹’拨浪鼓,就要装进箱内,
苏午伸手抓住对方的衣袖,眼神里暗含请求地看着黄衣僧侣:“可否将此物给我留下?”
黄衣僧侣愣了愣,
立刻放下那件哈玛茹,跪伏于地。
他召来的几个僧侣纷纷跪伏在地。
——不论这位新晋佛子日后能否成功上位,但其都是佛子,不是他们这些黄衣僧可以侮辱轻贱的。
他们担不起苏午的恳求,
更不敢忤逆二院长老的指令,
只能跪在地上,充当木凋泥塑。
角落里,
暗暗观察着苏午的东西二院长老,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二者眼神有瞬间的交流。
原来佛子并非善于隐忍,
而是其真正想要的东西未被拿去,所以没有反应,
但当其想要的东西被拿走的时候,还是会‘心直口快’,还是忍不住的。
二院长老内心冒出类似的想法。
西院经纶长老康智笑容满面地走了出来,他到苏午的蒲团前,将那件哈玛茹,连同金刚杵、骨笛、金刚橛,以及一些好看又好玩的金珠器物都堆在了苏午面前,
慈和地笑着道:“佛子,这些东西待你成年以后,二院便会悉数归还。
这些本就是属于佛子你的东西。
当下佛子既然想要拿一两件玩玩,我们又怎不会答应?
现在蒲团周遭这些东西,佛子便尽都拿去吧!”
“真的吗?”苏午闻言大为高兴。
康智点头笑道:“自然是真的。”
“多谢长老!
多谢长老!”苏午伸出双臂,想要将那些东西都揽在怀里,但因为他胳膊太短,即便伸直了胳膊,也无法将所有东西都包揽入怀。
而他一边满脸兴奋,毫不掩饰贪欲地包揽宝物,
一边向康智连连道谢的样子,
更惹得康智哈哈大笑起来。
暗处的康雄也笑了一阵,
随后走出帷幔,
板起脸色对苏午道:“佛子,今天晚上,还需以药液锻炼你之体魄,以待明日,正式修持‘鹏王摩日大法’。
待会儿佛子用饭时,记得少用一些,
以免晚上以药汤锻炼体魄,
因为过于饱食而出现呕吐之现象。”
“好,我知道了!长老。”苏午抱着一堆金银器,连连向戒律长老点头。
……
晚时用饭,佛子虽然牢记戒律长老的教诲,
但面对满桌珍馐菜肴,
仍忍不住吃了很多。
负责伺候佛子用饭的僧侣,将这消息报告给了戒律长老,戒律长老含笑听过,未置一词。
夜间,
苏午已在房中早早睡去,
似乎完全未有想起,今日戒律长老嘱托他,要在晚上为他进行药浴,以锻炼体魄。
直到戒律长老康雄带着几个药僧进门来,
守在房中的两个佛子钦定的小仆人-丹加与沛旺,才慌慌张张地把睡得迷湖的佛子唤醒,
为他更换衣服。
康雄板着脸,盯着丹加、沛旺两个小仆斥道:“若明晚你等还未尽到职责,让佛子在此时便睡去,
你二人自去‘火监狱’领刑吧!”
两个小仆本就是七八岁的童子,闻言都吓得脸色惨白,差一点就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清醒了些许的苏午似乎也是一副被吓得畏畏缩缩的样子,
而康雄转向苏午,脸色倏忽变得柔和,让身后四个药僧上前,各捧着一个漆盒到苏午面前来,他温声道:“佛子,这四个漆盒之中,放着唯有住持尊者可以使用的熬炼体魄之药方。
效果远强于‘元昭大玉汤’,
唯有使用此药方熬炼体魄,锻炼出的体魄积累,才足够佛子修持‘鹏王摩日大法’。
此四个漆盒的钥匙,便是你晋位佛子时,收到的那串钥匙,
请以钥匙开启此盒。
这四个药僧,皆自幼被种下‘护持住持法脉密咒’,凡是与住持尊者有关的一切用药隐私,
他们俱不会泄露给第二人。
包括我。”
听得康雄如此言语,苏午连忙四处翻找起来,着自己的两个仆人一同翻找:“我的钥匙去哪里了?
你们帮我找找!
先前钥匙还在身上,
这会儿怎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