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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九等,上克下?”墨画神情疑惑,“为什么我在太虚门里,没听过这些讲究?”
“太虚门?”于沧海一怔,有些意外,“你竟是太虚门的弟子?”
墨画点头。
于沧海叹道:“难怪……”
竟是八大门的弟子。
他常听说,太虚门如今没落了,弟子一代不如一代。
却不成想,在外面随便遇到一个太虚门的弟子,便有如此令人捉摸不透的实力。
看来这世间的传言,大多不实。
太虚门乃是古宗门的分支,福荫绵延,底蕴果真深不可测……
于沧海也不由高看了太虚门一眼。
他又叹了口气,缓缓道:
“太虚门的传承,与我水狱门有所不同,你们走的,是堂堂正正的,传道授业的路数,门内的传承,或许会分三六九等,但不会做“上克下”这么明显的区分。”
墨画好奇道:“你也知道我们太虚门的传承?”
于沧海微微颔首,“这是自然,水狱门虽没落了,但好歹还存了一些宗门典籍,记载了千年前,各宗门的盛况。”
“千年前……”
墨画目光一亮,来了兴趣。
于沧海沉思片刻,继续道:
“据我水狱门的典籍记载,当年的太虚门,在乾学州界成百上千的宗门中,实力虽不算顶尖,但却足以令所有人忌惮。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剑意的传承。”
“剑意?”
“不错。”于沧海点头,“太阿铸神剑,冲虚衍剑气,太虚化剑意,这是我水狱门的记载中,五品乾学州界,最古老的三支剑道传承。”
太阿铸神剑,冲虚衍剑气,太虚化剑意……
这么一说,墨画记起来了,便问道:
“于长老,我听说太阿门,冲虚门和太虚门,祖上是一个宗门,这个宗门叫什么名字?”
于沧海神情遗憾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水狱门的典籍上也没记载。只知这似乎是一个很古老的宗门,但自从分了三宗后,这个古宗门的名字,也随之湮灭了,从此以后,不再有人提及,也不可记录于一切书籍玉简之上。”
墨画皱眉,神情有些凝重,而后他又问道:
“太虚修剑意,到底怎么个修法?”
于沧海神情微妙地看着墨画。
你一个太虚门的弟子,问我一个水狱门的长老,如何去修剑意?
墨画只好道:“我们现在不教了。”
现在太虚门内的弟子,的确不怎么教剑意了。
他自己是个灵修,平时靠法术吃饭,对剑法并不精通,他的御剑术,严格来说其实也不算剑法。
平日的剑法课程,他也只是去蹭蹭,了解下剑修的手段。
迄今为止,他在太虚门内,已经修行了五年了,这五年内,基本上没见过长老们传授弟子剑意的法门。
甚至提也很少提。
像是司徒剑这种剑修,在太虚门内,也是什么都学,但唯独不学剑。
他的剑道传承,还是他自己家族的离火剑诀,而非太虚门的剑道法门。
于沧海也有些意外,“不教了?”
他皱着眉头,忍不住嘀咕道,“……不对啊,怎么会不教了?”
哪有宗门,开门收徒,却不传自己的道统的?
于沧海琢磨片刻,缓缓道:“有可能,是剑意太难传了……”
“练气养剑,筑基学法,日夜磨练剑道,领悟剑意,直至金丹乃至金丹后期,可能才初见成效,至羽化展露锋芒,剑破九天。”
“这个过程太慢了,在如今这个世道,便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现在宗门林立,彼此之间竞争激烈。剑意这种东西,筑基不能学,即便学了,历时久,见效慢,就很吃亏。可能别的宗门弟子,都已经仗着凌厉的剑法大杀四方了,你还在一点点磨根基,养剑意。虽说学到最后,剑道大成,自有一番气象,但在此之前,却不知要忍受多少艰辛寂寞,憋屈多少年……”
说到这里,于沧海便有些感慨。
修道法门更迭,比起过去,确实精进了不少。
但现在的修士,又太急功近利了,不愿静下心来磨练。
大器晚成。
有些古老的道法,之所以强大,就是要能忍受住寂寞,日积月累,一点点磨练,方见功夫。
墨画缓缓点头。
太虚门的剑意传承,是后期发力,在筑基境界的确是挺吃亏的。
这是于长老的看法。
但墨画知道,恐怕不止如此。
因为若是太虚剑意讲究积累,后期发力,那如今太虚门内门的实力,应该凌驾于八大门之上。
但现实并非如此。
八大门内门弟子,包括长老的实力,在八大门中,似乎也并不算出众。
倒不是说荀子悠,荀子贤,还有其他长老他们不强,而是并没有那种“卓尔不群”的实力。
究其原因,恐怕还是因为后期的剑意法门,也失传了。
本就难学,学得慢。
后面学成了,又因某种不知名的缘故,缺失了施展剑意的手段。
难怪现在太虚门都不怎么教剑意的东西了……
这套传承,或者说太虚门的道统,处处掣肘,很难传得下去,以至于本以“剑意”见长,锋芒毕露的太虚门,如今变成了温吞吞的“吊车尾”。
于沧海说完太虚门,感慨道:
“所以说,你们太虚门,是得自古宗门的,最正统的传承,传承的难度,在于其本身。你们只需要安心传授弟子就行了,而我们水狱门,考虑的就太多了。”
墨画:“……”
“你们要考虑什么?”墨画问道。
于沧海叹道:“我们水狱门,一身传承都与道廷司有关,习惯了算计和勾心斗角,所以既要防人,也要防己。”
“甚至我水狱门的初代老祖,创建水狱门道统之人,也是一个城府极深,攻于心计的老祖宗。”
“老祖宗不信任任何人,甚至不信任他自己的族人子女,更别说宗门弟子了。”
“所以他将宗门内的法术,定了等次,层次森严。”
“嫡系学上等,内门学中等,外门学下等。”
“下等的功法,天生被上等功法克制。”
“下等的法术,自然也对上等法术无效。”
墨画皱眉,奇怪道:“如此明显的传承‘歧视’,也有弟子愿意拜入伱们水狱门去学?”
“这是自然,”于沧海道,“人性本就如此,若无利益,才会跟你谈自尊和人格,一旦能获利,他们便会将自尊和人格,抛诸脑后。”
“区区一些传承歧视,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论水系功法道法传承,我水狱门在乾学州界内,本就是首屈一指。”
“即便分了三六九等,那些下等的法术,也只是不能对同宗修士‘克上’,但对其他修士来说,威力仍旧不俗。”
墨画点头。
他学的水牢术就是如此。
迄今为止,也只是对水阎罗,还有眼前这位于长老无效,但对付其他修士,却十分好用,基本捆一个中一个。
“这么厉害的水牢术,也只是水狱门的下等法术?”墨画有些感慨。
于沧海踌躇片刻,道:“其实也不算。”
“不算?”
于沧海道:“即便是水牢术,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墨画不解,“三六九等?我怎么不知道?”
于沧海叹道:“你又不是我水狱门的弟子,也只得到了一些纸上的传承,只算是学了个大概。”
“法术之妙,在乎运用,这内在的门道,很多都是口口相传,不见诸文字的。”
墨画有些震惊,“水牢术还有其他门道?”
他学了这么久,还用了这么久,竟然一点没发现。
于沧海不想说,但被墨画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又想到自己算是被墨画救了一命,总归要报答一下。
更何况,水牢术上的这点小门道,说了应该也影响不大。
即便说了,他也未必能学会。
于沧海便道:“你施展水牢术时,应该发现水牢的术式,会凝练数道水系的灵力锁链吧?”
墨画点头。
“有几道?”于沧海问。
墨画回忆了下,“好像是三道。”
于沧海便道:“这些灵锁,便形成了所谓的,三六九等。”
“每道灵锁,为一个小槛,每跨过一个小槛,灵力消耗会变多,但水牢术‘束缚’的效果,也会强上一分。”
“而每三道灵锁,为一个大槛,每跨过一个大槛,水牢术都会质变一次,也会抬高一个等阶。”
“三道灵锁,只是入门,六道灵锁,算是小成,而九道灵锁,才算大成。”
“三道灵锁的水牢术,几乎克制不了任何,修行了水狱门功法的弟子。”
“六道灵锁,高了一筹,对一些外门弟子,有明显的束缚效果。”
“而能将水牢术修到极致,修出九道灵锁,即便是对内门修士,甚至一些学艺不精的水狱门嫡系,也都会有不俗的威胁。”
墨画惊讶道:“竟然会有这么多讲究。”
“是啊,”于沧海感慨道,“修界传承,本就复杂,而这些东西,也都是不会记在秘籍上的,而是‘以人传人’,只有真正精通了此类法术的,才知道其中的门道。”
“哦……”墨画点了点头。
修界源远流长,不光是阵法,看来道法的传承,也远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果然,人只要去学,就总能学到一些新的东西。
“那这水牢术中的三六九道灵锁,到底是怎么修出来的?”墨画问道。
“这……”于沧海有些迟疑。
“不能说么?”
“涉及到具体传承,我只能简单说下,”于沧海叹了口气,而后道,“施展水牢术时,灵力自气海调动,汇入小臂,流经尺泽穴,外关穴,以及右手手掌之上,分白,灵谷,中白,中渚……等穴位,最后凝成术式,自食指商阳穴流出,形成术法。”
“这几个穴位,便是关键。”
“灵力经这几个穴位游走,构成小循环,在术式构生的几息时间内,每多走一遍循环,便会多生成一道灵锁。”
“说着简单,但施展起来极其复杂,需要经过长年累月的练习,不仅要快,还要精准,灵力不能紊乱,才能……”
于沧海还没说完,便听墨画道:
“是这样么?”
他转头一看,就见墨画手指一点,凭空凝成了四道灵锁的水牢术,比之前多了一道。
于沧海沉默了。
“是不是要再快点?”
墨画问道,而后想了想,便聚精会神,操控灵力,又用了一遍水牢术。
他的灵力,流转更快,也更精准。
很快,水牢术便凝出了五道灵锁。
于沧海愣住了。
墨画还有些不太满意。
“应该还能再快一点点,灵力循环的流向,途径的穴位,也能再精准点……”
墨画又试了五六次。
其中几次失败了,但最后还是磕磕绊绊,凝练出了六道灵锁。
目前看来,这已经是极限了,再多循环几次的话,时间就太拖沓了,水牢术的术式,也不太稳定。
不过六道灵锁,也还可以了,至少比之前强。
他之前的水牢术,还只是三道灵锁。
想到这里,墨画有些疑惑,问于沧海道:
“你们这三六九等,是不是分得有些草率了?这三道、四道、五道、六道之间,也没什么难度啊?分这么细做什么?”
于沧海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人有点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能怎么说?
说一般水狱门的弟子,不是这么练的?
每多凝结一道灵锁,都要花数年,乃至十多年的练习?
他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说出去都嫌丢人。
于沧海神色麻木道:
“这个……门中的前辈,可能的确是草率了点,不过毕竟是低端的法术么,难度也不大,分得细一点,也是为了……为了……让弟子有学习法术的信心,鼓励弟子修行……”
说到最后,于沧海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墨画反倒是真信了,“想不到,你们水狱门的长辈,心地还蛮好的。”
于沧海苦涩地笑了笑。
他哪里知道。
他胡扯的。
“那你们水狱门,还有更厉害的法术么?”墨画好奇道。
于沧海精神一振。
事关宗门传承机密,这种事,他原本是不想说的。
但事到如今,决计不能让水狱门被这小兄弟看扁了。
否则水狱门的颜面何在?
“这是自然。”于沧海一脸肃然,略带倨傲道,“我水狱门,显赫一时,传承悠久,精通的水系法术,不可胜数。”
墨画眼睛一亮,“比如呢?”
于沧海沉思片刻,道:“别的不说,便是水牢术这类控制法术,在我水狱门内,便有更上乘的道法传承。”
“还有比水牢术更强的控制法术?”墨画眼睛一亮。
于沧海点头道:“水牢术,至多可凝练九道灵锁……”
“而在水牢术之上,还有一门道法,起步便是凝结十八道灵锁。”
“这便是我水狱门镇派的,上乘控制类道法——水狱术!”
水狱术?!
墨画心中微震。
这个名字,一听就不得了。
于沧海见墨画神色惊讶,心中稍有得意,便接着道:
“修界攻伐类的上乘道法有不少,但控制类的,却寥寥无几。”
“这水狱术,便是一门极其罕见的,上乘控术!”
“而且,它还是我水狱门传承体系中,最上等的‘控术’,可克制一切修行了水狱门功法,以及身法的修士,非掌门嫡系不可学!”
“同时,最重要的是,水狱术还是一类强控法术,可无视金身术,金身符等金身类的法术免控效果,对修士进行强制控制。”
“在水狱术面前,金身也不过是一张无用的白纸。”
这下墨画真的震惊了。
上乘道法,强控法术,无视金身。
他立马道:“那假如学了水狱术,是不是就能抓住水阎罗了?”
于沧海摇头。
“不行?”墨画道。
“不是不行,”于沧海道,“想学会水狱术,本身就比抓住水阎罗还难……”
“这是极复杂的法术,还是上乘道法,岂是那么好学的?水狱门历代,也就只有掌门,以及掌门的嫡系,才有资格学,即便如此,也不是所有掌门都能学会。”
墨画道:“那……”
于沧海道:“我自然不会,而且,我不是掌门,手里也不可能有水狱术的传承。”
墨画有些失望,又问道:“那除了水狱术,还有更厉害的法术么?”
“水狱术是上乘法术,再往上,那可就是禁……”
于沧海说到一半,忽然闭嘴了。
“禁什么?”墨画问道。
“没什么……”于沧海勉强笑了下,道:“也有比水狱术更厉害的,但那些并非控制法术,若论控制,自然都不如水狱术。”
“哦。”墨画点了点头。
此后于沧海,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身上还有伤,墨画也不便过多打扰,便告辞离开了。
但这次谈话,还是让墨画知道了很多东西。
首先,水牢术还有更进阶的练法。
这个回去后,自己可以多练练,看能不能将水牢术修到极致的九道灵锁。
九道灵锁的水牢术,效果估计会更上一个档次。
其次,是水狱术。
几乎只有水狱门掌门才能学的,可以克制水狱门功法,并且无视金身术的,极其罕见的上乘控制类法术。
杀伐类的法术就算了,墨画不贪心。
但这种控制类的法术,对他却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
墨画心中期待,同时又有些可惜。
于长老说他手里并没有水狱术的传承,不知是真是假,但即便他手里有,也肯定不会让自己学。
毕竟这是水狱门“掌门”才能学的镇派法术。
更何况,这还是上乘道法,灵力消耗惊人。
以自己微薄的灵力,即便学了,也不一定能用得上……
而谈及“比水狱术更强的法术”时,于长老说了一个“禁”字,墨画几乎可以断定,他想说的,一定是“禁术”。
水狱门里,也有禁术?
这位于长老,藏着掖着的东西,还真不少……
墨画心中感叹。
不过这些都是水狱门的传承,也不好强求。
他只能收敛起心思,先回了太虚门。
只是刚一回宗,踏入山门,抬头望着山门之上,写着“太虚门”三个字的牌匾,墨画情不自禁,便想到了于长老说的,水狱门千年前的典籍中,有关太虚门前身的记载。
“太阿铸神剑,冲虚衍剑气,太虚化剑意……”
“三宗分立之前的古宗门,究竟是什么门派?”
“假如三宗合一,将神剑,剑气与剑意合而为一,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强大的剑道传承?”
墨画抬头望天,心中神往。
随即他的神色又有些怅然。
可惜了,三宗已经分开了。
看如今的形势,估计也合不到一起去了,这种问题,想了也是白想。
“要是能三宗合一就好了……”
墨画默默想道,而后摇了摇头,迈步踏入了太虚门的山门。
山门之上,白烟仍旧袅袅升起,扶摇而上,与天边的云雾,融为一体。
一缕古老的剑意,在其中徜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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