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衔月刚转了个头,卷翘的睫毛眨了眨,就坐下了。
“请世子爷先回前厅。”
海棠正要开口,老爷子冷哼一声,放下手中书,剜了一眼海棠:“去去去!客人来了,你往回撵?”
海棠咽了咽口水,只能收回了手。
姜衔月只能闭上了眼,倚着太师椅,尝着盘中糕点,视线是一点没看萧鹤川。
萧鹤川也只是淡淡一瞥,就收回了视线,同老爷子见礼寒暄,坐在一旁。
“哎呦,真是费心了,琼林啊,我家这小丫头不服管,让你见笑了。”
萧鹤川挑眉,视线落在了女人身上。
穿了一身青竹洒金春衫,鸦发高挽,卷着袖边,袖管轻挽,慢悠悠的斟茶。
头上珠钗轻晃,冷冷清清,视线都没撇过来一个。
只有他知道,姜衔月的心,比八月的秋风还冷。
他捏了捏指腹,真的不是很想娶这么一个女人。
他突然对老爷子微微一笑:“今日见了姜小姐,你我真是一见如故,不如姜小姐陪我聊聊?”
没待姜衔月开口,老爷子就高兴的起身,摸着下颌的胡须,咧开嘴笑了起来:“月儿,去,陪着鹤川说说话去。”
姜衔月碍于外人面在,又不好驳了老爷子的面子,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低眉道:“遵命。”
愣是,一眼都没看萧鹤川。
待到老爷子走了,才不客气嗤道:“你想娶我?”
萧鹤川:“不想。”
娶她?
谁娶她,谁倒了十八辈子血霉!
他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谁娶你,谁就倒了十八辈子血霉!”
“本世子当年能看上你,那都是你的福气。”
萧鹤川嘴皮子利索,反唇相讥。
“我去说退婚,真晦气。”
她作势就要起身,青面郎君双目一瞪:“你说退就退?我不退。”
姜衔月明显急了:“要是不退,我以后怎么嫁人?难不成跟你过苦日子?”
他慢悠悠的品茶:“在萧家,我是老大,你就是老二,我爹娘都得往后排,怎么就苦了?”
姜衔月杏眼弥漫着清光,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反正,最后只能是相看两厌,你要执着于此,没有任何意义。”
萧鹤川顿时就被气笑了,气性直往头顶窜:“是吗?你说这话,也掩盖不了你对我始乱终弃的事实。”
“那个野男人要是回了金陵,我亲手了结他。”
这下她明白了,他是来算旧账的。
不由得一阵烦躁。
“他现在没回来,你不必这样斤斤计较。”
姜衔月今日只觉得,眼前的郎君,气性不是一般的大。
往日的时候,不是插科打诨,就是嬉笑无常,未曾真的动过怒。
她以为以前的事儿,就算翻篇了。
没想到,他到底还是耿耿于怀。
她微微仰着脑袋,才吐出气:“条件你提。”
萧鹤川眉骨低压,捏着指腹,微微挑眉:“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提条件,往事种种,一笔勾销?”
姜衔月手指被捏的泛白,只能点头。
萧鹤川突然笑了,眼梢都弯了:“没有条件,我决定了,要娶你。”
姜衔月整个人都要炸了,直翻白眼:“那你说个屁!”
许是女郎的气性已经到了顶峰,气呼呼的拂袖而走。
轻风在身侧问:“爷,强娶啊?你这会儿不怕她杀你了?”
许是说的累了,萧鹤川抿了口茶,瞥了一眼轻风:“我有什么办法,母命难违。”
轻风嘴角抽抽,真会装。
明明就是对人家姜小姐贼心不死。
“你说,她今天为什么不看我?我不好看吗?”
轻风立即拍马屁,笑嘻嘻的:“哪能,爷天下第一帅。”
萧鹤川抬着下巴:“有品,赏。”
他随手赏了一袋金叶子下去,轻风笑眯眯的接过。
萧鹤川抿了口茶,只觉得索然无味,让人打听姜衔月。
姜衔月正坐在船上吃酒,整个人晕乎乎的。
秋花溪刚挑帘进来,调侃的呵了一声,坐下身来:“啧,我听说萧家的那位公子来了?怎么不拉出来见见?”
姜衔月脸上微醺,都是醉意,摇着手上的团扇,凉风习习,双目微阖:“人家是来秋后算账的,恨不得把我凌迟处死,不见。”
秋花溪了然的哦了一声,端着花雕酒盏,全然下肚:“好,不见就不见。”
“去哪儿?姜小姐给咱们指路?”
姜衔月单手支颐,手揉着眉心,有些发倦发疲的说:“春四楼。”
秋花溪其人,同她算是臭味相投。
插科打诨斗蛐蛐,南风馆戏弄清倌儿。
都是她的拿手好戏。
府中的男宠,更是数不胜数。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月落归林。
两人说好的去春四楼,秋花溪撂下她一个人跑了,不讲义气的家伙。
海棠挑着纱灯,弯腰挑帘,流苏发出了叮啷咣啷的脆响。
“小姐,该回府了,萧公子来了。”
萧鹤川还没走?
原本睡不醒的女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冷哼一声:“那个瘟神还没走?”
“没走。”
海棠咽了咽口水,很是不懂小姐为何这么厌恶世子爷。
姜衔月烦躁的摆手,一面正衣冠,随手拿着桌上的珠钗,乌发缀金钗,微微一晃:“萧府就在金陵,走两步的事情,我看他,就是来找茬的。”
肯定,还在为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
刚要出画舫,才发觉好姐妹秋花溪已经不在了,只能啧啧两声:“叛徒,也不说叫我一声。”
秋花溪若是叫了她一起走,自己哪里还用得着见他?
各位看官,话扯远了。
她微微挑着帘,暮色四合,溶溶月色。
唯有秦淮河的水面泛起波澜,挂着零星几盏彩灯。
昏黄的柔光映在她脸上,极为荡漾。
她刚刚挑帘,就看到了他,心情莫名其妙的微妙起来。
“我且问你,你不回你家,还赖在我府上不走,是个怎么回事儿?”
她没好气的瞪他,转身支着伞,靠了岸。
夏日多凉爽,今日夜里却冷了起来,她紧了紧袖管,萧鹤川就慢悠悠的跟在身后,任由雨水打湿了他的发。
“姜衔月,当然是因为爷爷让我住进去的,你不是我的未婚妻?我凭什么不能住?”
姜衔月在府门前,缓步收伞,支在一侧,紧着牙根冷哼:“我爷爷可说了,你住在东苑还是西苑?”
萧鹤川哦了一声:“倚梅园。”
这下可不得了了,姜衔月的脸色可真真的是比鬼还难看。
倚梅园,是她的屋子。
老爷子,这哪里是嫁孙女,明显就是卖孙女。
萧鹤川眼尾挑着:“不行?”
“不行。”
她硬邦邦的说,男人啧了一声:“之前同住一榻,交颈相卧的时候,小姐可是热情似火。”
这下,姜衔月的脸色,可当真难看的要死了。
连闺阁女子的礼仪也顾不得了,急得直接甩了他一巴掌。
“你还说!”
男人啧了一声:“小姐打的好。”
姜衔月:“……”
他微微仰着脑袋,趁着夜色四方明,灯笼微微烛,慢慢的说:“那姜小姐要不要同我住在一个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