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暮春,绿城的黑夜来得还是那么早,七点钟天已经黑透了。
刘星辉关店门的时候已经八点多,骑车从建材市场出来,一路骑上大街,又拐进里建材市场不远的小吃街吃了点东西。
再次骑车走上回家的主干道,路上车辆行人已经不算很多,她上个月刚租了个小单间,为了省钱,找的位置远了点。
每天下班骑车四十多分钟回到出租屋,一个月能剩下二十块钱,刘星辉觉得很划算,权当骑车挣钱了,让老板给涨工资不容易,自己每个月省下来几十也不难。
离家越近,刘星辉有个感觉越来越清晰-----有人跟踪自己!
这不是第一天了,是她发现的第三天,在这之前,还不知道有几天是被跟踪的。
第一天发现有人跟着,刘星辉第二天马上改变了习惯。
原来,她收了一天的现金都是背在身上,等第二天上班才存进银行。那天,她趁着下午银行下班前把手里的大票小票,除了分分毛毛的零钱留着,其余全部存了。
这样也有弊端,银行五点就下班,而她总是八点多才下班,中间的几个小时还有可能收不少钱不说,有时候客户给了大票没钱找零,还得临时找隔壁找对门的人给换。
比如这一会儿,她身上就背着一千多块钱现金,那是去银行存过钱之后又卖了一套房的石膏线。
想到身上的包里背着一千多块钱,刘星辉顿时紧张起来。
一千多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很多人,几个月工资也不过一千多,就像刘星辉,建材商行的销售冠军,工资不算低,一个月底薪450外加提成,这一千多工资,也够她起早贪黑上班两个月了。
眼看离家越来越近,刘星辉更加紧张了,直觉告诉她,不能直接回家!
她租住的那个小房子,在二楼,说是二楼,其实是一楼房顶加盖的几间石棉瓦房子,冬冷夏热,这也是租金便宜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能直接回家不是因为房子,而是刘星辉昨天才看报看到的新闻,绿城晚报用了半张A4纸那么大的版面来发布那条新闻,最后呼吁全市女性一定要引起注意,尤其是独居女性。
想到新闻,刘星辉更加紧张,新闻中的女孩和刘星辉一样漂在绿城,一样在城中村租了个小房子,也是个小公司的出纳,她不知道有人跟踪直接回了家,被身后的歹人劫财劫色。
最后被邻居发现的时候,她还紧紧地被绑在床上,嘴里堵着一块毛巾,如果不是邻居两天没看见她出门从窗户往屋里看了一眼,她饿死屋里都有可能。
看到新闻那一刻,刘星辉很后悔出去了租房住,早知道还住公司宿舍好了,虽然环境差,但是几个同事一起住,至少安全是可以保证的。
可刚兴师动众地搬了出去,还请了市场蹬三轮的大哥帮忙拉行李,还得罪了一回老板,没刚住一个月,又搬回去,岂不成了笑话,刘星辉坚决不干。
不能直接回家,楼上四间房,隔壁邻居是个比刘星辉还小一岁的女孩,在附近一家饭店当服务员,回家更晚,经常十点多十一点才到家。
另外两间房是一楼有位租户的仓库,没住人,等于这会儿到家的话楼上就刘星辉自己,当时租房时还开心的不得了,晚上可以坐平台上看月亮了。
可惜今晚没有月亮,连路灯都是昏黄的。
马上要往出租房的小胡同拐了,刘星辉一个闪念,不拐了!直走,哪里人多往哪里走。
前边是新开业的古玩城,每天晚上都有人唱歌到很晚,刘星辉本能地骑车往古玩城门口走。
有个女孩儿正拿着话筒唱歌,围着一群人在看,“在告别初恋的爱人还唱着曾经热恋的歌,在人潮汹涌的都市寻找内心完美的自我……..”
曲调有点伤感,也是刘星辉喜欢的歌,她这会儿顾不上伤感,只想甩掉那个跟踪者。
她骑得很快,跟踪者离她不远,骑的是摩托,摩托质量应该不太好,声音很大,突突突地,走近人群的时候,刘星辉猛握了一下车闸,一个脚尖点地停了下来。
跟踪的人显然没想到刘星辉停的那么猛,摩托车突突突又向前走了。
有那么一刻,刘星辉觉得自己是看了新闻后开始疑神疑鬼了,根本没有什么跟踪者,是自己吓自己。
可没过两分钟,刘星辉看到那辆摩托又回来了,骑车的人戴着一顶宽檐帽还戴了大墨镜,大白天也看不清脸,别说是晚上了。
刘星辉想钻进人群,趁跟踪者不注意在悄悄从另一个胡同回家,自行车就扔在街上吧,五十块钱买的二手车,骑着很顺溜,但和包里的一千多比起来,也不算啥了,再说,那么破,扔街上一夜说不定没人动它。
刘星辉不敢回头,只能凭着感觉躲着跟踪的人,她料定是有人看她天天去银行存钱,知道了她的工作性质,才一天又一天的跟踪她,也是她警惕性高,对方才一直没有机会下手。
想象的很完美,靠后背上的眼睛去躲一个双眼死盯着自己的人,谈何容易,刘星辉感觉那人就在她附近,也在人群里。
女孩儿一首歌唱完,又有人付了两块钱接过了话筒,”忘不了的,一幕一幕,却留不住,往日的温度……..”
那一刻刘星辉无比想念自己的初恋,他们一起畅想过在这个城市有一个家,他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留在她身边,等她过了最难熬的那一段时光就消失了,没有告别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消失的音讯全无。
人说麻雀过去还有个影子呢,没错,他在刘星辉心中成了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
如果去打听,比如像他当初那么执着地找到刘星辉的老家一样去寻找,一定能找到,但刘星辉不去找,也不去问。
一段在刘星辉的青春里轰然而过的校园恋情不了了之,刘星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去恋爱,她也不想再去恋爱了,眼下,最主要的任务是挣钱还债,供弟弟妹妹上学,至于自己,往后排排吧。
想什么呢?想什么呢?刘星辉赶紧收起了那一簇簇的前赴后继汹涌而来的思念,她忽然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