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锦袍,金色面具,眼前这个人的着装容貌让我不禁想起梦中曾经见过的男子。许是那个梦太过真实,以至于我能够清楚的记得男子着装,只是一直看不清他的容貌,现如今也是一样看不到,他戴着面具,我若是能看得到那才是奇怪了。
虽然我看不到他的容貌,却总觉得他很熟悉,那是一种感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仿佛我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可是在我的记忆中,我从来不曾认识过这样一名男子。眼前这名男子能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身后,且当日能让那红衣女子退去,只怕他的修为乃是连我父君都自愧不如的。或许……他根本不是人,我被自己想法给吓了一跳。
但下一刻,他的行为立刻证实了我的想法是正确的。我……我竟从他的身后看到一条巨大的狼尾巴,那是一条雪白的狼尾巴,像极了娘亲曾经说过的雪狼。
他……他是狼妖!虽然长安城里早已是妖物横行,如今我跟前忽然出现一只狼妖,我也是极度害怕的。我心中无比害怕,手中的扫帚捏得很紧,连连后退,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不肯在说话的黑衣男子,结结巴巴:“你……你到底是谁?”
我心知这名男子来的绝非偶然,他曾经击退身为魔尊之女的红衣女子,又告知薛绍卿我有危险,说起来也算是帮助过我。可他是妖,我又不知他这样做究竟目的何在,自然是害怕得很。
“阿凌,既然重来了一回,何必要留在这里。”黑衣男子并未作答,步步向我靠近:“你究竟还要往这个火坑里跳多少回才会长记性?”
什么意思?他……他……他不是这个年代的人,他可能和那红衣女子一样,都是从许多年之后回来的。而且……听这个口吻,不像是要害我,倒像是在劝我,劝我离开顾解桑。
不是……这人是谁啊?不对!这妖是谁啊!我可记不得我认识哪个狼妖!难不成是后来认识的?
摸清了他的目的以后,我便不觉那样害怕了,定了定色,再次问他道:“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莫要再往火坑里跳了。”黑衣男子神情严肃,说话间竟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这是想做什么?想要带我走?我一惊,下意识的出手,掌心方到半空中,却就叫他劫了去。他这是想做什么?让我离开顾解桑?让顾解桑就那么死去?
我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想想几月前我还是整日里将顾解桑揍得满地找牙,对着年纪相当的兔崽子们几乎是横着走路的魔女,现如今不能横着走路也就罢了,还很有可能被人横着抬回天罗教。
我又气又急,张嘴想喊顾解桑,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妖物!果真是妖物!这妖物对我嗓子动了手脚。直接将我扛上了肩,我在他背上又打又抓。
他却是无动于衷,纵身一跃,眼前就变了样。这是……这是长安城外的那个破庙吗。我又惊又怕的瞪着眼前的男子,他不紧不慢的坐在我身侧的草堆上,声音极为清冷:“阿凌,我知道你认为是顾家七郎救了你的性命,你不愿看着一个救过你性命的人死去。可是阿凌,你若是留下来,只会永生永世的痛苦。你我相识多年,乃为挚友,我不愿看着你一次次的将自己毁掉。听我一句劝,离开长安城,只当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可一切都发生了!”我打断了他的话,我……我又能说话了。原本我是很害怕的,然越听他说话,我便越发觉得他像是我很熟悉的那个人,因而便不再如最初那样害怕。
虽然,我觉得他很像那个人,但我想他并不是,他乃是妖,那人可不是妖。我又不是傻子,认识十几年,整日混在一起,怎会连是人是妖都辨不清?但凡是妖物,总会有漏出马脚的时候,尤其是幼年,那是最容易暴露本来面目的。不是他,绝不是他!
我左思右想,苦思冥想,实在想不透我还有什么挚友,我的挚友除却薛绍卿,其余都是女的,而且女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抛弃我跟我哥哥回了天罗教的青桐。
这人一来就说与我是挚友,我不相信,我唯独能肯定的就是我认识他,我曾经在梦中见过他,也见过那名红衣女子。说实话,我有些分不清是敌是友。
眼下我服软也不是,不服软也不是,倒不如不服软。我抬眸,盯着他的双眼,压抑住心中那股强烈的恐惧,强装镇定:“顾解桑既救了我的命,他也是我的夫君,我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他死而视若无睹?我不知你是何人?也不想知道,路是我自己选的,结局如何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你若当真是我旧友,还望公子高抬贵手,放我回去。”
“呵……”男子愣了一下,忽然发出一声苦笑,那双如墨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神情:“多少年了,你依旧如此固执!阿凌,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你在毁了你自己!我想顾家七郎也与你说过,你本是执笔女官宁沉香之女,生来天赋异禀。换言之,你来这尘世不过是历劫,成神成魔一念之间。”
“我并未有天赋异禀,我以为我不过就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在平凡的寻常女子。”我也不曾欺骗他,我所言乃是大实话,我自小就没发现我有什么天赋,硬要说有什么天赋,也就只有一个,能吃!
我娘亲说我那是饭桶,才不是什么好的天赋,吃再多也还是个寻常人,又不能像杨戬那般多生出一只眼,更不想哪吒那般闹东海,吃再多也没有用。所以不管我前生是什么执笔官的女儿也好,地府里的阴灵也罢,如今我也就是个平常人。
“对,现如今你只是一个寻常女子,百年之后呢?千年之后呢?你可曾想过?”男子不知是抽了什么风,方才还平静如水,这会儿忽然暴怒,疾言厉色的教训我:“阿凌,你可曾想过顾解桑为何会回到这个时候,你废了这样大的力气,逆天而行,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再痛一回?让自己再入一次魔!这一回,我绝不会再纵容你!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就是为了沉香姑姑,我也不能让你再往前踏。”
“走!跟我回天罗教,该如何就如何,往后不许再涉足北朝任何人任何事!”黑衣男子就如疯了一般,抓住我的手腕就又要走。
眼见多言无用,我唯有死命挣扎。好在他虽然在拉我,却没有伤害的我意思,看来此人或许真与我有什么渊源,也许……是同那执笔女官有什么渊源,他唤执笔女官为姑姑!只怕是有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戚关系。总之,他不会要我性命就是了。
我心一横,干脆豁出去了,对着他的手臂狠狠一口下去!他瞬时将我松开,但他放开我的缘故,并非是因为被我咬了一口疼的忍不住松口我的。
而是因为……那名红衣女子出现了,依旧是红纱蒙面,眉目间妖冶无比,只是这妖冶之间又多了几分冷意。那双看起来冷得叫人发抖的眼眸,在看到黑衣男子时竟稍微温和了一些,只是说出口话依旧是透着一股冷意:“你别管!”
“阿鸢!”男子似乎有些恼火,却在刻意的压制住,看着女子半许才吐出这么几个字:“我不能不管!”
“人各有命!你管不了!”女子对黑衣男子的态度与对旁人是截然不同的,总归是多了几分与旁人不同的温和。
“既如此,那你呢?你现下这般,又算是什么?”男子忽然挡在我身前,看着女子的神情很是复杂。
“这是我的事情,连我爹爹都不管,你何必要管这么多?”女子沉默半响,微微撇过头去,似乎不愿看男子的眼睛。
“你爹爹是魔!”男子略有怒气,像是在责怪又像是关怀:“阿鸢,你心中比谁都清楚,你爹爹是魔,魔自然是魔的心思。”
“魔又如何!魔界的人从来都不像凡人那样虚伪!更不像那九重宫的至尊那般忘恩负义!”女子回过头,冷笑了一声:“魔有什么不好?”
我才不想管他们是妖是要魔,我只想走,趁他们二人吵得激烈,我拔腿就跑,一路狂奔。狂奔一路之后,我发觉,我身前站了一个人,一个穿着墨色锦衣的人。
我愣愣的盯着他,不由的后退,他不是与那红衣女子在争执么?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来了?我手心紧攥,随着他越来越靠近,我只觉头晕目眩,不对……是……是地动山摇。
暮然间,一块巨大的石镜出现在我眼前,随即一道光刺入,我猛得捂住眼睛,再睁眼时,看到的是一名紫衣女子。这……这女子我见过,就是自称镜魂的那位……云若姑娘。
“云若姑姑!”见到云若的那一瞬间,男子几乎是惊叫出口,激动得几乎要扑过来,连说话都在结巴:“云若姑姑……云若姑姑……你……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