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花园里,此刻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光都聚集在王叔身上。王叔以往在顾解桑跟前是很有威信的,那会儿顾解桑还是个草包,王叔又是看着他长大的,对王叔的尊敬丝毫不亚于对李晚镜。
但是自打那件事以后,顾解桑对王叔也就生分了许多,不仅是生分了,可说是完全陌生。他待王叔与待旁的那些个家仆并无两样。
王叔回话也是战战兢兢,满面忐忑:“绿檀姑娘被吓到了……”
“来人,去把绿檀带过来。”顾解桑不等王叔把话说完,冷声打断了王叔。
王叔对如今的顾解桑是畏惧的,哪敢不听,就是不听从顾解淮以及顾解蒙的,他也是要听从顾解桑的。
以往顾解桑是草包,世子之位还有可能落到旁人的手里。现下却是大不相同,顾解桑非但不是草包,且还是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心思更是叫人捉摸不透。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山庄里那些个对嘴的婆子婢女们说的。既然顾解桑已今非昔比,那么身为嫡子的他,自然就是世子的最佳人选,有他在,旁人与世子之位也都是无缘的。
王叔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因此也不敢忤逆顾解桑,当下差使了人前去将绿檀带来。
绿檀被带来之时,身上着的十分单薄,浑身都在颤抖,脸色苍白得像是将将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尸。
看着顾解桑的目光充满恐惧,整个人都都缩在地上,时不时的看看顾解诺,时不时的看看顾解桑,接着眸光又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在场的无论是主子还是仆人,皆是害怕的,他们都生怕绿檀会忽然指出谁是要了顾解诺性命的凶手,弄不好,因着绿檀一两句话就丢了性命。这等听旁人信口胡言而造就冤案的事情,不是没有在护龙山庄里发生过。顾解桑的二哥顾解蒙就这么干过,我记得那会儿好像是因为顾解蒙的夫人丢了一个耳环,非说是房里头的婢女春桃偷的,连问也不多问一句,当天就乱棍将春桃打死了。
打死以后,那俩人心虚,就请了道士给春桃做了一场法事。据顾解桑说,做的那场法事并非是为了超度春桃,而是将春桃的灵魂永远禁锢,让她永不超生,也没法找他们寻仇。
时日久了,旁人也都将这事儿忘记了。今日顾解诺一死,顾解桑追查,无论是老少主仆都又想了起来。一个个生怕自己被冤枉。
不过顾解桑终究不是顾解蒙,他性子是冷了一些,为人确实也略阴狠,但他是做不出这种事儿来的。
顾解桑神色冷峻的瞥着缩在地上的绿檀,语气里没有任何感情,说话的语调寒到了骨子里:“绿檀,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十公子的,在哪儿发现的?”
“在……在就在这里,大约半个时辰前,奴婢想来花园里采摘些鲜花给公子做糕点,哪曾想……一进来就……”话语间绿檀捂住脸,眼泪顺着指缝流落,浑身颤颤,结结巴巴。
“半个时辰前?”顾解桑的神色显然是不相信绿檀的话,他看着绿檀的眼神十分不对劲儿:“你确定是在半个时辰前?”
“是,奴婢不敢说谎。”绿檀眼神坚定,看起来比刚才冷静了许多。
顾解桑依旧不太相信的样子,吩咐王叔道:“去请卓大夫来,我倒要瞧瞧是谁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在护龙山庄谋害护龙山庄十公子。”
卓清月来的时候,顾朝阳和李晚镜以及顾解忧也到了。顾朝阳瞪大了眼睛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顾解诺,浑身颤抖着,连站也不稳当,脸色煞白,一声歇斯底里悲嚎:“诺儿!”
“爹。”顾解桑微微挪步,给顾朝阳让出一条路来。
顾朝阳并未多瞧他一眼额,径直的走到了顾解诺跟前,老泪纵横。遂怒容满面的对着一旁浑身颤抖的奶娘爆吼:“你是怎么看着十公子的!不是让你好好看着十公子吗?没用的东西!来人啊,把这个废物拖下去乱棍打死!”
“且慢!”就在一旁的侍卫要动手之时,顾解桑立即出手阻拦。转而又对气的几乎要毙命的顾朝阳道:“爹,当务之急是要查清十弟是何人所伤,加强护龙山庄守卫,以免再有人受伤。儿方才已经看过了,十弟……的脖子上有两个血窟窿,这事儿,只怕是……”
闻言,顾朝阳顿时脸色大变,北朝有妖乃是众所周知的,反正他们这些个名门贵族都是知道的。顾朝阳自然更是明白。
他闭了闭眼,吩咐卓清月道:“卓大夫,你去瞧瞧。”
“其他人都下去罢,老七留下。”顾朝阳似乎不太愿意旁人知道些什么,将所有人都遣了去。只留下几个有所牵连的人,以及可能知晓顾解诺死因的顾解桑,还有顾解桑的娘李晚镜。
当然,顾朝阳是使唤不动李晚镜的,这个护龙山庄之所以能在北朝拥有如此显赫的地位,与这位长公主是脱不开关系的。
因此,最后就剩下他们一家三口,我也回了永宁轩。临行前,顾解桑的脸色很是难看,也没顾着他爹娘的目光。附在我耳边低语叮嘱道:“阿凌,你可千万别真的回去,我担心……这谋害十弟可能是蛇妖,也可能是狐妖,还有另外一种最大的可能,那就是……与我一样的存在,中了活尸咒需得靠吸食人血维持样貌,减轻痛苦。永宁轩人少,极易被袭击,你就在花园附近等着我,千万不能走远,你可明白?”
什么?与顾解桑一样的存在!我是愈发糊涂了,顾解桑身上的毒咒不是我下的么?怎么还有别人被诅咒了?我来不及多想,微微点头嗯了一声,遂假装走了出去,走到附近稍微隐蔽的地方,便躲了下来。
“喂!你躲在这里做什么?想偷听?”我将将蹲下,耳边传来一个响亮的女声,吓得我一震,一回头对上顾解忧那张凶神恶煞的脸。
顾解忧对我从来没有什么好感,她觉得我是邪魔外道,是邪教的女子,配不上她的兄长,再加之往日里我与顾解桑时常打得你死我活,顾解忧出手帮助顾解桑,也没少吃我的亏。她若是能对我有好感才是见了鬼呢。
我没有回答她,这会儿也不是回答她的时候,我微微瞥了她一眼,低声道:“你不也是来偷听的吗?别大声嚷嚷,若是被察觉了,有你的苦头吃。”
“切,那是我爹娘,我的兄长,被发现了不过就是一顿训斥!你以为我是你,一个外来的妖女,不晓得用了什么手段迷惑哥哥。真以为自己是护龙山庄的七少奶奶?”顾解忧满面不屑,声音更是故意放大了些。
虽然我知道她本就是这个性子,但听了这些话还是觉得不舒服,若非因为先下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我定会与她好好理论一番,我倒要问问她,我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迷惑顾解桑?我究竟是做了什么,我天罗教女子又如何?我就应该被他们这些个名门正派鄙夷吗?他们有什么资格?
但我并没有,以免她再吵闹,干脆趁其不备,点了她的哑穴。顾解忧没有料到我会来这一招,狠狠的瞪着我,似乎想要与我动手,衬趁着她还没来得及动手。我索性直接将她弄晕,想来,顾解桑也是不愿意让顾解忧听到这些个事情的。据他所言,在他的前生里,顾解忧是死于火海,且还是为妖孽所害。那妖孽不是旁人,正是北朝太子李言卿。顾解忧对李言卿痴心一片,李言卿最后却要了她的性命,死了,连魂魄也没有了。
如今想起来,顾解桑为何对李言卿做出那般的事情,倒也就不奇怪了。顾解桑就这么一个妹妹,李言卿却用那样残忍的手段害死了顾解忧,听顾解桑的意思,似乎他的死也和李言卿脱不了干系。总之,就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将李言卿碎尸万段。
说来,顾解忧到如今也对李言卿是痴心一片。李言卿在长安街头生下两条蛇传遍了长安城,她非但不嫌弃,还时常前去看望李言卿。顾解桑拦也拦不住,只得跟她发脾气,她也跟顾解桑发脾气,认为顾解桑是被我这个魔女迷惑,才对她的太子哥哥有了成见。总之,她从未认为李言卿是妖孽,顾解桑也不愿意让她知道。
我看了看身旁的顾解忧,见她没有动静了,这才侧耳细听。
“老七,你方才想说什么?”顾朝阳与顾解桑说话的口吻与平日里在众人面前截然不同,根本没有半点糊涂老色鬼糟老头的样子。
李晚镜的态度也与平日里有所不同,随顾朝阳问道:“桑儿,你是怎么看的?”
“儿以为,十弟,只怕不是人害的,而是……妖孽。”当着绿檀和奶妈以及卓清月的面儿,顾解桑也丝毫不含糊,妖孽二字就这样说出口。
“庄主,属下查看过了,十公子的这伤口的确不是人为的,十公子体内的血液都吸食干净了,寻常人根本做不到,只怕是……”卓清月语气有些沉重,欲言又止。
顾朝阳痛失爱子,哪里容得卓清月支支吾吾,怒声道:“只怕是什么?快说!”
“只怕……是那二姨娘别的邪祟勾结,报复庄主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