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许沉默:“那是我的事,你不必管。”
对,那是他的事,他乃神界战神,我乃魔女,他若是想放了我,我走便是了,在乎他的死活作甚?
可他……当真是要放我走?我张了张嘴,想要问他,却不知该唤他是顾解桑,还是战神,又或者是七夜。
于是我干脆直接问:“你当真要放了我?你不怕天帝责罚?不怕墨兰仙子不高兴?”
“他们都以为你已魂飞魄散。”他撇过头去,言语简短而清冷。
“可我若是回了魔界,他们迟早会发现的,到时你又当如何?”我不太相信他会放了我,我冷笑:“你乃战神,天帝的亲兄弟,你当真会放了我?莫不是又生了另外的阴谋?”
闻言,顾解桑僵了僵,回头看着我,说不出是哭还是在笑。过了良久才开口道:“阿凌,你没有别的选择。魔界之门尚未开启,你身上的魔气已然暴露,再去人间,不会魂飞魄散,但也不会好过。就连你的养父,也对你身上的修为有所觊觎。”
“你可知你的长兄是如何同意你留在长安城的?”顾解桑没等我问话,幽幽开口:“我告知他,你与他并无血缘关系,你不过妖物所化,唯有在我身边,才不会为天罗教带来灭顶之灾。他若不信,大可回去问你的娘亲。于是……他带走了青桐,而将你一个人留下,我想,他大抵已经从你娘亲口中得知真相。你可还记得当初天罗教与北朝争斗之时是如何败的?你在他们眼里是妖……”
“你胡说!”我打断了他的话,怒色反驳:“你在骗我!我哥哥不会那样对我!!”
“你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天罗教走一遭!”顾解桑火堆里加了一些柴火,嘴里风轻云淡。
明知他是天神,明知他是要害我的,我竟可笑的有几分相信,但我表面依旧是不信,我摇摇头:“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
到了最后,我几乎是泣不成声,却还在摇头:“你胡说……”
“阿凌!”我听不出顾解桑的语气,他的怀抱依旧是那么温暖,可我知道,这个怀抱它不属于我。它就是一把利剑,随时可能要我的性命。
这样的安慰,我也不要!它们都是虚伪的,全都是虚伪的!我狠狠的推开顾解桑,顺手抓起一旁的火把朝他扔去,咬牙切齿道:“滚开!不要碰我!你这个伪君子!混蛋!”
这一回顾解桑没有躲,火把硬生生的就落在他的身上,灼伤了裸露在外的皮肤。虽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甚至在刹那之间就会复原,可是,依旧是会痛的。
我恨他,却在看见他受伤时还有疼痛,我呆呆的看着顾解桑。他步步逼近,一把将我拉入怀中,死死将我扣在怀中。
任由我如何挣扎,他死也不放。我终究还是不争气的哭了:“顾解桑,你想做什么?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会保你周全的……”他的手轻抚过我的面庞,语调一如既往的温柔:“神与魔又有什么分别?终究不过是北朝与天罗教的分别,可是……我乃神,便应当做神应当做的事情。我乃你的夫君,自然也理当护着你。”
我已然分不清顾解桑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唯独能肯定的是,那一剑,他没有要我的性命。可他,终究是欺骗了我,他终究是天神。
我抬眸,冷声回应:“你我夫妻也不过是你要我性命其中一步罢了,你真正的妻子,是那墨兰仙子不是么?不必假惺惺的,我无须你护着。”
“墨兰……”他叹了口气:“从一开始,我便只当她是妹妹。按着辈分,她许该唤我一声师伯了。她未过门,我也曾向天帝表明不会与墨兰成婚。怎的能算是妻子?”
“你不需要与我解释……”我以为的确是没有必要,他乃天神,我乃魔女,再解释又有何用?终究是要拔剑相对的。
倘若不是拔剑相对,那么他是无法向天帝交代的,他当如何?
顾解桑缓缓将我放开,温和道:“自然需要解释的,其实……从转生镜出现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想好了该当如何,不管你信不信。”
“我都会护你周全。”顾解桑默了默道:“你可知云若为何第二回出现记不得过往,尔后又记得了。起初……是我封了她的记忆,后来是我解了封印。我以为你可能会离开的,可云若说了那样多,薛绍卿说了那样多,你终究是不肯走。你……还是那样执着,无论是过去还是如今,都一样。”
“你若当真有心护我,当初为何不告诉我真相,让我直接走了便是,却还要装模作样说什么中了活尸咒,顾解桑别为自己解释,若想杀我,现在要了我的性命便是,我是不会自毁魂魄的!”我连连问了一长串,本以为会问的顾解桑哑口无言。
岂料他却还有话说,且说的十分有道理:“这一个局,原本就是我与天帝共同设下,我走的每一步,但凡是在这个棋局中,天帝都会看着。我必须依计去完成,才能完全恢复本身。否则,只怕我是护不住你的。”
很可笑,我又信了顾解桑,且还有些担心他:“倘若……腊月初三我回了魔界,你……会如何?”
“我乃天帝亲兄弟,他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拿我如何的,顶多就是削职,做个闲差王爷罢了,求之不得。”顾解桑笑着,伸手抚过的我发丝:“阿凌,成魔也好成神也好,莫要失了自己的心智。”
“为何要护我?”我还是不相信,战神对天帝是忠心耿耿,会为了一个魔女而背叛天帝。那样的故事,唯有在娘亲平日里读的话本子里才会出现。并且,那话本子里,若是谁护着谁,必定都不会说出来的,反倒是让对方恨透了自己,许多年后那个护着对方的人都死了,另一方才会知晓。
顾解桑这样直接的告诉我,说他要护着我,说他为护着我欺瞒天帝。他虽是天帝的兄弟,但说到底,他终究是天帝的臣子。放在北朝,他这等行为就是欺君,欺君是何罪?那是要诛九族的。若是诛九族,似乎天帝自己也是算在里头的。当然他是不会将自己算在里头的,于是遭殃的还是顾解桑。应该说,遭殃的是七夜,
他说天帝会顾念兄弟之情?要知当年北朝狗皇帝可是连父子之情都不顾念的,何况是那执手三界的天帝,手中的权力越大,疑心就越大。古往今来,哪一位皇帝不是如此疑心,若说是没有疑心的皇帝,委实少见。我不相信天帝是个不疑心的帝王,单从他将狐族赶尽杀绝,要了执笔女官这两件事上便足以证明,这个天帝绝非是顾解桑口中那个会顾念兄弟之情的人。
我看着顾解桑,毫不犹豫的戳穿了他:“你见过哪个帝王会顾念兄弟之情的,但凡是顾念兄弟之情的最后不是国破家亡便是被人篡位,天帝在位多年,手韧过多少亲信臣子,你应当比我更为清楚吧?你若就此放了我,那天帝岂会留你?”
想起在宫中之时,顾解桑同墨兰说的那些话,我忽然顿悟,他是有意支走她的。可我……却捅了他一剑,好在我修为不高,并未给他造成太大的伤害。说来倒也奇怪,那一瞬间我仿佛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几乎是失去理智的,想起那一剑,我到现在还是胆战心惊的。
不过,每一回失控之时,我的脑海中总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有无数的美艳女子,有时候又是一片漆黑,有的时候是一个奇怪的世界,街道上许多铁匣子安上了车轮来来去去。甚至……连他们的着装也颇为奇怪,还有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他们的着装都是很怪诞的。
有的时候,我又看见了一身黄衣的女子,十六七岁左右,坐在湖边唱歌。还有一名长得极为好看的男子,我仿佛听见女子在唤他师伯。我总是想看清女子的面容,可是每一回快要看清的时候就惊醒过来。
说来,对于天帝的事情,有一些我是从云若那里听来的,另外一些,则是莫名其妙知晓的,我想大抵是从那些个怪诞的梦中得来的罢。
也许……我正在一步步的变成柳清鸢,纵然我很不愿意,可事实就是如此,柳清鸢就是柳清鸢,而谢凌玉……不过是柳清鸢化身伪装的人间身份罢了。
顾解桑无论是帮了谢凌玉还是帮了柳清鸢,结果终是一样。明明之前还在恨着他,这一刻却是无比担心。
我心中忐忑不安,顾解桑倒是平静,我不知他是真的平静,还是佯装平静,终究就是平静的,平静的叫我越发害怕。
“旁人是旁人,我与他乃是同母所出,当年入神界之时同生共死,他会对旁人下手,但不会要我的性命。”顾解桑说得无比淡定,仿佛天帝仅是他的长兄,并非天帝一般。
我不知道天帝会不会放过他,比起天帝是否会惩戒于他,我更担心另外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