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你不过是个凡人,你能察觉到些什么?后来你恢复了法力,那些个灵力薄弱的妖魔鬼怪的都对你敬而远之。你在顾解忧身旁时,他自然是藏了起来,莫不然还站在那里等着你揍他不成?”我白了顾解桑一眼,私以为他是想多了。
听我这么一说,顾解桑也觉得很有道理,继而问我道:“你方才说,保他命是怎么回事?”
“据我看,那个李言卿离世之时,应当是十五六岁,尚且是个少年郎。”我案前盘坐,与之一一道来:“而且,就是狐妖不谋害他,他也应当是在那个年岁离世。可他死后心愿未了,一直不愿离去。可他又不像旁的恶鬼那般,以吸食是活人的精气阳气来维持自己的灵力。他在人间飘荡的时间太长,且部分白昼。灵力耗损不说,只怕地府也已将他除名,他若是想回地府投胎怕也是不容易的。”
说到地府,我便想起了薛绍卿,也不知他如今怎样了。当初我误解于他,没有多说半句话,他便走了。我并不似顾解桑曾经胡言乱语的那般对薛绍卿有什么儿女私情,但我依旧是担心他的。
到底我们是一同长大的,不说别的,就这一份发小情义,我也应当是担心他的。当日他受了重伤,不知是回了地府,还是去了哪里。
那个只有三脚猫功夫,整日里在江湖上惹祸生事端的薛绍卿因着这个薛绍卿的到来,已然一去不复返。可不管是哪个薛绍卿,依旧是与我一同长大,年少时与我一道四处惹是生非的薛绍卿。我终究是希望他过得好的。
“你是说,李言卿的灵魂快要消失了?”顾解桑微微皱眉:“他现在身在何处,且快带我去瞧瞧。”
顾解桑这个人,最在意的便是亲情。若非因为亲情,想来他也不会在人间多留,更不会在要走之前,想尽一切法子护住自己妹妹的安全。虽然只是凡间一遭,顾解桑却是看的很重的。
正如我,许也不过是凡间一遭,但在我眼里,父君和哥哥还有娘亲依旧是我最亲的人。我与顾解桑商量好了,待这长安城里的事情安排好了,我们便前往万花谷。我要亲口问问我父君,是不是还认我这个女儿,我要亲自问我哥哥,我是否还是他的妹妹。
他们知道我是妖,想来也会知道娘亲非人,但娘亲身份与我不同,她乃仙身。尚且不会有危险,我只怕,我的归去会给娘亲带来麻烦。也许众人已经忘记了这些个事儿,随着我回去,又都想起来了,怕是要为难娘亲的。
想到这些我竟是犹豫了,不知该不该回去。罢了罢了,本是在说着李言卿的事的,我怎么又想到了别处去。
于是我赶紧抽回思绪,带着顾解桑一起去了顾解忧的院子里,怕去完了,便是无力挽救了。
我与顾解桑过去的时候,霍森也在,只是,他是一直站外院外头的,看起来,顾解忧是不想见他。也对,这种时候,顾解忧怕是谁也不想见。
之所以会见我和顾解桑,多也是因我们有法子救李言卿的缘故。
“小九儿……”顾解桑看着盘坐在案前,面色苍白的顾解忧,温声喊他。
顾解忧缓缓抬头,脸上的泪痕依存,说话听起来很没有精气神儿:“哥哥,你回来了,那件事是如何处理的?”
“那狐妖为保族人性命,愿赴死,当众揭穿了傅须的真面目,自己又现了形。皇上,命国师将其斩杀。”顾解桑顿了顿,温声安慰顾解忧道:“小九儿,别难过。”
“我不难过!”明明是含泪,顾解忧却是摇头:“不过是一个意图谋害我北朝的妖孽,有何可难过的,除了才好呢!”
倘若那李言卿那狐妖不是对北朝造成威胁,可能会给北朝带来灾难,甚至是给顾家带来灾难。依着顾解忧的性子,兴许会求着顾解桑放他一命。
我嫁入护龙山庄四年多,平日里虽与顾解忧接触不多。但我对她还是有些了解的,她素来是敢爱敢恨的女子。一旦爱上一个人便是无比执着,可为那人付出一切,这也是前生她为何会死在李言卿手里的缘故。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情字。
但她也绝非是一个死缠烂打的女子,她是护龙山庄九小姐,汾阳王顾朝阳唯一的女儿,自小捧在被顾朝阳捧在手心上的掌上明珠。她自小饱读诗书,世家小姐该通的琴棋书画她样样精通,江湖侠女的英气,她也有。她有她的傲气,倘若李言卿早早的告诉她,你我是没有可能的,我从来只拿你当妹妹。不曾给过她半点希望,她也绝不会去纠缠她半分。
还是那句话,顾解忧有她的傲气。唯有在李言卿的面前,她才将这份傲气收起,只因她以为他是喜欢她的。此情可见有多深,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爱上的,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在年幼之时带着她的太子哥哥,而是狐妖李言卿。
如今狐妖就这样没了性命,若说她不难过,必定是假的。但她的傲气使得她强迫自己不去难过,就是难过,她也为自己找了个很好的理由,为已故的太子哥哥难过。说起来的确是为已故的太子难过,但这其中必定也夹杂着对那狐妖的感情。
顾解忧闭了闭眼,收拾好情绪,开口问起了关于那玄衣少年郎的事:“哥哥,我知道,自你死而复生以来,便多了许多本事。你能阻止大哥谋害十弟,你也能在风月楼内与妖斗法。你……更能瞧得见那些个鬼魂妖物的。你……也有法子救救太子哥哥是不是?七嫂说,太子哥哥的魂魄怕是散了,怕是要魂飞魄散了。你……你一定有法子救他的是不是?”
“小九儿你先别慌,能不能救,我尚且看看再说。他本该去地府报道,他却迟迟未去,倘若强行救回是违背天理的。”顾解桑叹了口气,看着在顾解忧身侧逐渐显现的玄衣少年郎又添了一句:“不过,倒也是没有别的法子。”
“那哥哥,你可有什么法子?且快说来听听。”顾解忧一听顾解桑说夜蒲法子情绪便激动起来。
站在一旁的玄衣少年郎神情稍许惊讶,却又是欣喜的,或许他以为他就要这样消失了,安知顾解桑却给了他这样的希望。
顾解桑缓缓盘坐下,我亦盘坐。他沉默半响,幽幽道:“他若要还阳,或是去地府是不可能的了。地府有地府的规矩,过时不候。若是要通过超度让他去转生,依他现如今的状况怕是也不行,就是投胎了,不是痴傻也是四肢不全。”
“那如何是好?”顾解忧皱眉,急急道:“太子哥哥乃是皇族子弟,怎能做了那痴傻儿,哥哥,可还有别法子。”
“有倒是有,只是要看他愿意不愿意。”顾解桑看了看顾解忧身侧的玄衣少年郎,满面肃色:“要他再世为人已是不能的了,如今唯一的法子便是让他做了剑魂,长期栖身与剑中。与剑合为一体。”
“只要做了剑魂,太子哥哥便可活下去了是不是?”顾解桑话音还未落,顾解忧便匆匆打断了:“若是可以让太子哥哥活下去,什么都可行。我……我能帮什么忙?”
我瞧着顾解桑的神色,只怕这事儿没有那么简单。
“是可活下去,但是……”果然顾解桑说出了这两个字:“他将失去记忆,失去自由。”
“若能现身与小九儿道别,若能再回北朝皇宫瞧上一眼,什么都可以。”这回开口的是玄衣少年郎,他的声音空洞,却还有几分少年郎的青涩。
明明,他是顾解桑的表兄,如今瞧来,却更像是表弟。顾解桑微微点了点头,继续道:“这自由不是一时半会儿的,而是千年百年,亦或许是永生永世。”
“为剑魂,将失去此生记忆,为剑主人所用。换句话说,与奴没有什么分别。”顾解桑说着,将目光落在顾解忧身上:“身为剑魂,每换一次主人,都会丢掉前尘记忆,一切从零开始。谁得了剑,掌控了剑,便是他的主人。主人为善,剑魂则善,主人为恶,剑魂则为恶。倘若遇到恶徒持剑,为祸人间,可能会被长埋地下千年百年。我这样说,你们可明白了?”
原本激动不已的顾解忧听之后,瞬时焉了,幽幽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有,为痴傻儿!”顾解桑轻饮了一口茶:“来生若为痴傻儿,历时几生,便可恢复正常,不过,这几生有多长就说不准了。可是,与为剑魂相比,做痴傻儿总归是要好些的。”
“让太子哥哥投胎转世做一名痴傻儿罢,总归是要比为奴的强。太子哥哥乃是北朝储君,向来是旁人对他唯命是从,他怎能为奴呢?他是不能为奴的。”顾解忧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让玄衣少年郎为痴傻儿。
这本是最好的选择,这未来是玄衣少年郎的,自然是要遵从他的意见。顾解桑将目光转向那满面忧郁的玄衣少年郎道:“太子殿下,您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