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见陈大人,如蜉蝣见青天

徒弟在锻造方面的造诣远远赶不上段融，自然不可能仅仅靠铁水就看出来其中门道。

见师父不说话，他还以为是段融被这一滩废水给整无语了，趾高气扬地大步迈到陈印跟前。

“小子，你直接认输吧，别到时候弄得场面不好看。”

陈印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小学徒。

我这明朝炼铁法至少领先周国五百年，这小学徒居然没有半点的惊讶。

莫非这个段融真的有如此神乎其神的锤炼之法吗？

欧阳冰也是心急如焚，看这小学徒的表情她就知道大事不妙。

完了完了，就连一个小小的学徒都能看出来陈印的水平不行！

要是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岂不是陈大人就得被他们群嘲了？

这要是被告到陛下那里…

欧阳冰实在无奈，只能赔笑着凑到了陈印的身边，神色紧张地压低声音。

“陈大人，咱们还是快走吧，您究竟为何要招惹他们啊？”

陈印也是无可奈何。

“不是我招惹他们，是他们阻止我给段师傅讲解草图。”

欧阳冰气得不行，轻咬贝齿道：“陈大人，这是您自己的问题，冰儿十多年前就认识段叔叔了，他早就是周国的第一铁匠！”

“您在朝堂上得陛下恩宠，无论说什么都可以，但这是铁匠营，您太大胆了！”

小徒弟双手抱胸继续道：“好了好了欧阳姑娘，陈印既然输了，那就得认罚，这可是大家早就说好的事情！”

可他话音刚落，变故突生！

段融猛地回过神来，一把给徒弟拽了回来，满脸的愤怒！

“你给老夫住口！”

“陈大人所冶炼的铁水，绝对是上品中的上品，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放眼整个大周，无一人有如此登峰造极之技艺，陈大人的手艺，高出老夫百倍有余！”

说罢，这年过半百的老师傅居然直接跪倒在了陈印的面前，心服口服地磕了一个响头！

“这…”

徒弟愣住了，看着眼前跪地的师父，大脑一时间彻底短路。

我没听错吧？

师父居然说这个陈印的手艺，比他还要高超百倍？

这不扯犊子呢么！

再看一眼欧阳冰，徒弟这才恍然大悟，赶紧伸手去扶段融。

“师父，欧阳姑娘在此，您也不需要惧怕啊！”

“本来就是陈印输掉了这场比试，不能因为陛下派人来，咱们就要认输啊！”

“陈印，你这胜之不武的小人，你简直…”

段融气疯了，老脸一红就把徒弟给拽了过来。

“哎哟！”

“你再敢多说一句废话，老夫这就废了你，让你这辈子都打不了铁！”

徒弟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满脸惶恐地看着自己的师父。

段融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也就意味着…陈印真的在锻造上胜过了他？

就在这时，陈印却默默地走了过来，自顾自地把一大勺黑色粉末给洒进了滚烫的铁水中。

嘶！

铁水忽然沸腾，吓了众人一跳。

段融浑身一震，连忙凑到了陈印的身边。

“陈大人您这是往铁水里加什么，不会影响到质量吧？”

这一炉铁水质量实在是太高，段融生怕陈印破坏了这么好的料子，脸上写满了担忧。

陈印却摇了摇头道：“目前铁水里的含碳量还是太高了，我要控制比例，不然铁水的质量会变差，就跟现在一样。”

“我要往铁水里加入之前囤积的废钢，这样才能让含碳量给降下去，从而使铁水凝固后更加纯净，去除掉多余的杂质。”

段融傻了。

他原本以为眼前的高质量铁水是陈印的极限，却没想到这在陈印的眼里居然只是失败品！

不过含碳量和什么比例，段融可以说是闻所未闻，只能耐心地继续询问。

陈印大方地摆手道：“段师傅莫要着急，这些东西，在下待会儿会全部写在纸上，包括原料的粉末配比、最终出品需要搅拌的铁水含碳量如何判断，都有明确的要求。”

“只有这样做出来的精铁，才能称之为粗钢。”

段融连连点头，面露大喜之色，赶紧对着徒弟瞪眼道：“还不快滚去给陈大人准备笔墨！”

他身后的铁匠们差点没惊掉下巴。

段融是出了名的心高气傲，平日里不拿鼻孔看人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可今日，他居然对陈印一个文官如此低声下气，眉宇间写满了敬佩，更是甘愿自己蹲下身子！

这简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事！

欧阳冰也很懵，她印象中的段叔叔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的，可这怎么会…

等到陈印将那纸全给写满，再将三张图对应的原理给段融说清楚，这就又过去了足足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里，铁匠们见识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印象中的段融。

当了一辈子大师的段师傅，今天就好像重新变成了小学徒，眼里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望。

而小他二三十岁的陈印，却像是一个真正的大师一般，不厌其烦地回答着段融的各种问题。

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我…我知道了，蒸汽从这个管子里出去，就能推动铁盘，在后方衔接一个铁锤，就能均匀捶打铁块！”

陈印看着激动的段融呵呵一笑道：“蒸汽的运用很广泛，而且成本极低，这就看段大师您的发挥了。”

段融心悦诚服地站起身子，随后对着陈印深深地鞠了一躬。

“在陈大人面前，老夫只是一个活得久的老头子，一辈子的光阴都被浪费掉了。”

“陈大人的三张草图，每一张都让老夫惊为天人，老夫甚至有一种感觉，陈大人就是上苍派来，带领我们大周称霸天下的！”

这个评价可太高了，高到欧阳冰忍不住眉头一皱，同时心里也是大感好奇。

陈印厉害是厉害，但画出来的这些个草图，真的有段叔叔吹嘘的这么可怕吗？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陈印已经笑呵呵地站起了身子。

“行了，我这也都说完了，咱们走吧，额对了陛下找我啥事儿来着？”

欧阳冰俏脸一红，昨天晚上听到的那些声音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只能暗啐一口后带着陈印快速离开。

待到二人走后，那被迫下跪的徒弟才满脸无辜地站起身子，幽怨地看着那一滩铁水。

“陈印真有那么厉害吗，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段融猛地回过头，眼里迸射出强烈的凶光。

“你懂什么！”

“你知道这三张草图若是能研究出来，对大周有多大的贡献吗？”

“光是这地雷，成本仅需要黑火药和陶瓷，却能轻而易举地把一个活人给炸成碎片！”

“而且这种东西全部深埋地下，甚至于可以固定在江上，一旦量产完全可以做到一亩地内埋雷数百枚！你自己想一想它到底有多么恐怖！”

埋在地下，而且一个就能把人活活炸成渣子？

别说徒弟了，其他人也是接连倒吸凉气，站在原地浑身发颤。

若真是如此，乾国最引以为傲的骑兵，将不敢再踏足周国边疆一步！

段融望着陈印离去的方向，神情复杂。

“老夫自以为这些年的锻造经验，早已让老夫成为了周国第一锻造师。”

“时至今日见到陈大人，老夫才终于醒悟…”

“我见陈大人，如蚍蜉撼树，亦如蜉蝣见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