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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期……
赵明鸢心中一颤,忽而转头注视着裴清淮。
她迎着裴清淮疑惑的目光,缓缓开口,“这位夫人与我同住定州京都,倒也见过几面,听闻她已于几月前逝世,而平州定州之间路远,不想这位公子与夫人有如此情意,牌位都已为她立好。”
“既已立了牌位,逝人已矣,公子又求何期,徒增烦恼?”
这话直白得很,专挑人心窝子戳。
裴清淮听了这话,稍稍愣住后便弯唇一笑,借以掩藏眼底的情绪,“姑娘这话不像是劝说,反像是堕入空门一样。”
“不过正如姑娘所言,从小一同长大,这份情意自然不同于别人。”
霎时话音一转,裴清淮直勾勾地盯着赵明鸢,似是无心道,“姑娘说话,与我那故人竟是有些相似。”
“你二人也是有些缘分的。”
“是吗?”
赵明鸢的心头再一颤,裴清淮变了,真的变了。
小时那个找抽的裴清淮不见了,长大后偏还生出了些看穿人的本事来。
说来幼时的赵明鸢与裴清淮相识于定州,那时赵父还未分家,一大家子与祖父母仍在定州同住。
盖因赵父从商,常常三年五载的不在家,身为上将军的祖父怜惜赵明鸢少时难得其父教导,便时常带在身边,因而赵明鸢一身武艺,都是祖父所教。
赵明鸢不被拘着性子,喜欢上蹿下跳,练完功就爬墙看隔壁裴清淮被其祖父和父亲压着习武,那动作,那身姿,跟她一比……墙上的赵明鸢撇撇嘴,这也叫练功?比不上,根本比不上。
如此,赵明鸢有些得意,还偶尔指点裴清淮一二,但裴清淮就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就这样一个在墙上,一个在地上,这个争一句,那个回一嘴,引得两家人无奈至极,但也因此关系不同,两位祖父又是同僚,就更由得他俩去了。
裴清淮的祖父是极喜欢这个小女娃的,经常拿着赵明鸢作例子讲给裴清淮听,裴清淮气不过,但也打不过,只能自己生闷气把自己关在院子里,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地练,最后还是赵明鸢软了性子去哄他,这才消停些。
照此来说,两家觉得发展成为亲家也未为不可,但此时平州边关战事告急,两位祖父重上战场,跟着去的,还有裴父。
后来裴家祖父战死,帝下诏追赠安国公,由其子裴父袭爵,为镇北侯。
裴父悲痛,却也下定决心守住边关,便举家迁往平州。
赵父又觉得这些年亏欠女儿,打算不再跑商,而是迁回老家,专做一门生意,好好带着女儿,自此两家这才渐渐少了联系,偶尔书信来往罢了。
思及往事,赵明鸢心里多了些惆怅,但并未将此放在心上,她稍稍后退一步,“我说话向来如此,公子见谅。”
赵明鸢不欲多留,往事不可追,徒留于此,怕是会叫裴清淮看出端倪来。
然而话间观主已至,与二人同见过礼后,那观主对着裴清淮笑言,“世子日日来,只今日稍有不同,应是心中所求稍解?”
裴清淮十分严肃地回礼,“此事还需谢过观主。”
二人打着哑谜,赵明鸢也不急,静静等着他们说完。
很快观主便又看向赵明鸢,“这位施主,可是有什么想问的?”
只是还没等赵明鸢回答,那观主便了然一笑,“贫道知道了。”
观主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神秘道,“施主此番,是为你命中的机缘,大可安下心来,夤夜自退,顺其自然就可。”
又是哑谜。
赵明鸢暗暗皱眉,却是继续听那观主所言。
“只汝道已偏,转至他人之路,便需承其因果,后面如何,且看你自己了。”
“那如观主所言,这里面的‘他人’,又在何处?”
这话赵明鸢听懂了,这也是她想知道的,那就是原来的赵氏在何处。
观主摇摇头,“施主无需知道,这于你无甚大用处。”
身后有人在唤观主,不等二人反应,观主已经施施然离开了,独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裴清淮无奈一笑,“观主向来如此,也不知姑娘心中之惑可有解答?”
赵明鸢感觉问了跟没问一样,只得了个顺其自然,至于承其因果,莫不是说的就是赵氏的身后事?
“半知半解,”赵明鸢叹了一口气,“不过听公子的意思,你与这观主很熟?”
“谈不上熟,只是之前观主有难之时,帮助过一回罢了。”
裴清淮回忆道,“但是观主能力尚可,香客所求所问,最后皆有所得。若非如此,他也不能把玄元观发展为越国最大的道观,来柳客的,谁不是为了道观而至?便是王公贵族,也有不惧路途遥远,专为那一年一度的庙会来的。”
裴清淮安慰似的看向她,“虽然我不知姑娘为何事而来,既然观主说了顺其自然,想是其他的也强求不来。”
“在你开口之前,他便知道你心中想问之事,不正证明了他的厉害之处吗?”
裴清淮一通话下来,还不忘给赵明鸢戴顶高帽子,“再者以姑娘的气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岂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赵明鸢眸光一闪,侧首带笑反问,眼中带着些狡黠,探道,“不过相见半个时辰,我何德何能能得镇北侯世子如此赞赏?”
“莫不是世子早先便见过我?”
裴清淮一愣,也不否认,反而回看着她,“姑娘自己如何,你不是最了解么?”
赵明鸢噎住,也不再与他争辩,夸道,“世子这话真是鼓舞人心。”
“我想问的也已经问完了,便就此别过,有缘江湖再见。”
赵明鸢摆摆手,给裴清淮留下了个潇洒的背影。
裴清淮低声一笑,看来这么多年被压着的性子,终于是回来了。
如此,倒也因祸得福。
想罢,裴清淮深深看了眼牌位,便也转身离去。
再说赵明鸢带着寻春出了道观,等上了马车,放下一直默默锁在一边的寻春才开了口,“夫人认识那侯府世子?而且那世子也奇怪得很,看起来像是与夫人相识许久一样。”
要说听过还能说得过去,越国公侯皆住京都,一来挨近天子脚下,二来也好结交,但唯有镇北侯一家远在平州,只为守着平州。
赵明鸢稍稍扬眉,“不认识。”
是了,她也觉得奇怪,但是细想也不必要,毕竟之前便少有往来,今后怕是会更少,人最是善变,是他变了也未可知。
赵明鸢不想细说,寻春也只能似懂非懂,不再问了。
轻靠着车壁,赵明鸢开始梳理这一路过来的各种事,细枝末节也不放过。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只是后来在平齐伯府过得心力交瘁,已然把这个好处丢弃了。
忽而赵明鸢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犹记出来前,那几个家丁偷摸猥琐的模样,眸光一暗,她单指撩起布帘,“我们在外面绕一圈,不必回去太早。”
寻春点头,不清楚赵明鸢又想做什么。
马车行进间,赵明鸢眼前一亮,药铺!
赵明鸢立时出声叫停了马车,利落跳下,抬脚便想往药铺去。
“夫人?”
寻春半起身叫住她,试图跟上。
“你在上面等我,我去去就回。”
赵明鸢拍拍寻春的手,示意她少安毋躁。
很快她进了药铺,不过一刻钟,寻春便又见到赵明鸢出来了。
她看向赵明鸢手里提着的东西,有些急切,“夫人不舒服吗?”
赵明鸢朝她神秘一笑,“这可是好东西,之后你便知道了。”
寻春哭笑不得,只得任她把药藏进了大袖里。
后来赵明鸢又买了个木盒子,往里面不知道放了点什么东西,这才带着寻春回了客栈。
客栈里的家丁早已酒足饭饱,坐等着赵明鸢回来。
他们一行人见着赵明鸢手里抱着的盒子,互递了眼色,其中一人便上前道,“夫人,让小的来吧,别累着你。”
赵明鸢护着盒子,看上去有些紧张,“不必,这我拿着便是。你们今明两天好好休息,后日我们便启程回定州。”
赵明鸢态度坚决,家丁又不好强抢,只得应是。
只是那眼中的贪婪,即便极力隐藏,也能叫人窥得一二。
很快到了第二天傍晚,赵明鸢觉得既是远程,不好饿着大家,亲自去客栈后厨监工,盯着他们做了好酒好菜。
“来往路上多亏了你们,才完成了侯爷所托,此番上路,定是要吃饱喝足,才有精气神不是?”
赵明鸢看着小二将饭菜呈上来,温柔开口,安抚着众人。
其中有一名家丁最先回答,声音之粗犷,引得旁桌不停侧目。
他拍着胸脯保证,“夫人好心,我们定不负夫人所托。”
赵明鸢眉眼弯弯朝他一笑,尔后说道,“大家且动筷吧。”
赵明鸢在府里是出了名的好说话、胆子小、没心机,自然不会怕她在饭菜里下毒还是作何,当即便都拿起筷子狼吞虎咽。
习武之人,吃饭最是不忌讳了。
看着众人胃口如此之好,赵明鸢表示很欣慰,真好,都是不浪费粮食的好孩子呢。
稍坐了一会儿,赵明鸢才淡然起身,转身时却敛了神色,余光所至,几人还在奋力吞咽。
她心中冷然,怎么总有些人贪图别人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