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临江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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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鸢身形一滞，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对上面前之人的视线。

只见面前的女子柳眉倒竖，依稀可见眸中漠然，见赵明鸢不回话，她再次问，“姑娘不请自入，是何居心？”

赵明鸢双手交叠腹前，“我初来此地，无意逛至此处，见此临江仙与别的颇为不同，一时入迷，这才上了画舫，此举细想颇为鲁莽，还望姑娘见谅。”

又问，“姑娘可是临江仙的东家？”

不等那女子回答，赵明鸢身后传来一道清脆之声，“她不是，我是。”

“簌绫，过来。”

“姊姊。”

面前的女子应了声，越过赵明鸢往那人身边去了。

“我叫听雨，‘留得残荷听雨声’，便是从此处来。”

“簌绫是我的妹妹，性子淡漠，但也只对外人，因此方才无礼还望姑娘莫怪。”

听雨笑言，却是又话中带刺反问，“倒是姑娘你，悄声进来是为何故？”

赵明鸢见二人戒备甚重，便知此番进来是不妥的，徐徐道，“就如方才与簌绫姑娘所言，我是被临江仙吸引而来，并无他意，若是因此冒犯二位，我愿意赔罪。”

听雨站在高阶处垂眸望她，半晌忽地笑了，与簌绫对视一眼，“没想到如此冷清的画舫，竟还有人能被它吸引，实属不易啊。”

许是站累了，听雨随意擦了擦台阶上的灰，席地而坐，“那你倒是说说你是因为什么才被它吸引的？”

赵明鸢抬头看去，眼神诚挚，半晌后也学着听雨的样子坐了下去，浅笑道，“我向来以为，一个人所作的东西——无论是诗词歌赋，亦或是亭台楼阁，总是代表着主人的心境。”

“哦？”听雨扬眉，继续听她往下讲。

“我从外观临江仙，却见整体淡雅，梁、柱之上雕刻又为竹、兰等，彷如九天之上仙子临江。”

“等到了内里，壁上所悬唯丝竹管弦等器，舞庭布置亦有巧思，与上层连做一处，君子有节，慧心巧思，已足见东家你的心内了。”

听雨微愣，旁人见此，只言她装模作样，可眼前这人，竟说她是君子有节……

“那么认真作甚！不过是寻常布置，竟叫你看出这么多花样来。”

听雨不自然地摆摆手，“哎呀，什么君子有节，我也听不懂，当初决定用这样的布置，也不过是为了不跟别人一样罢了。”

“但是看你与临江仙有缘，我就赏脸带你看看。”

听雨前言不搭后语，赶紧起身先走一步，“记得跟上。”

赵明鸢站在下处，听雨走在前面，但从其一深一浅的步子来看，其腿上应是有疾。

但听雨没说，赵明鸢只当不知道，跟在听雨后面拾阶而上。

没想到越往上越有玄机，临江仙一共有三层，一二层相连接，圆台不知道是怎么设置的，与二层连着的那半层竟能翻转；而第二层上两边呈弧状，间隔距离处各有一张小桌，桌上放着各种乐器，看起来此乃乐师弹奏之地。

“临江仙上的女子们，大多是我从外面‘拣’来的，有些或善乐，或善舞，亦有善整理的，便都留在这临江仙里，帮着我做事。”

听雨捏着自己的手腕道，“我给她们提供吃住，她们倒也心甘情愿，偶尔还能得点银子花。听起来似乎不错。”

赵明鸢跟着听雨来到第三层，第三层算是占地最小的一层，束于高台，也只能从旁边的小梯上去。

“这是女孩儿们的房间，比起其他画舫，临江仙人算不得很多，加上我也才十二人。”

簌绫跟在一旁，看着听雨道，“只是苦了姊姊，是我们太没用，才让姊姊要费尽心力来维持生计。”

听雨嗔她一眼，“怎么能说只有我？你们不也在努力吗？”

“以临江仙的不同，只要用心经营，照理来说不会成如此境地，究竟是因为什么？”

赵明鸢看着二人问道，她只听了闲言说是不识抬举，难不成也是被打压了？

听雨见赵明鸢一脸困惑，现在才是对于她的说辞是相信得不能再相信了。

“看来你还真是外头来的。”

听雨解释道，“原本临江仙才出来的时候，确实是门庭若市，许多富商附庸风雅，时不时就跑来这画舫之上，学着文人墨客舞墨弄诗，看舞赏曲。”

“可是你知道的，”听雨似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那些男人，是最贪心不足的，姑娘们凭着自己的才艺吃饭，他们却认为是在引诱他们，分明都是些再正常不过的舞衣，他们也要浮想联翩。”

有些说累了，听雨又找了个位置坐下，“这些人逼着她们去做那些不愿意的事，可他们不愿意，我也不愿意。把他们骂回去之后，他们恼羞成怒，暗地里把我套住打了一顿，我的腿就是这样瘸掉的。”

“之后那群男人见拿捏不住我们，就去找其他画舫上的人了。”

听雨停在此处，不再说了，其他人如何做与她无关，她也不愿以她的意愿去强求别人。

“现在临江仙挣扎求生，妹妹们见我劳苦，竟都暗地里学了绣活拿出去卖，是我对不住她们。”

“姊姊……”簌绫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安静地偎在听雨身边。

“或许，我应该让她们离开此处，去全州其他地方、或者定州、固州，甚至平州都行，总比待在这个地方强。”

听雨是第一次跟外人说这些，但是一说来，她却像泄了气一样，反正都开不下去，为什么不早点关了呢？

“听雨，”赵明鸢抱膝而坐，“如果说我有办法，你愿意把临江仙卖给我吗？”

听雨有些没听明白，“什么？”

“我说，你愿意把临江仙卖给我吗？”赵明鸢耐心重复了一遍，“卖给我之后，你还是这里的东家。她们还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听雨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赵明鸢，“且先不说你是不是真有办法，怎么会有人去插手一个已经回天乏术的生意呢？”

她皱着眉，想得更加长远，“姑娘们不会卖身的，可现在正是因为此，临江仙才会没落。”

“你不要说你有什么办法，没有人不会被自己的欲望拖入深渊，若你是个生意人，会更甚于此。”

听雨拒绝得干脆，分明是怕赵明鸢为了钱，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赵明鸢侧首看她，嘴角含笑，止住了听雨想要起身的动作，“要不要拒绝，听雨何不先听听我的想法？到时候再做决定也不迟。”

赵明鸢的话似有魔力，叫听雨鬼使神差地又坐定了下来。

“那你说吧。”

赵明鸢轻笑一声，把自己的想法半隐半明地说了出来，临了加上一句，“既然这事你们无错，何不再想个法子翻身？”

听雨听完了赵明鸢的话，她唯一没想到的是赵明鸢竟然是百味楼的人，而百味楼的事早已众所周知。

她既然有把握让百味楼再活过来，说不定也真的有办法让临江仙再回到从前那般日子。

“就是可能时间比较紧，得需要各位姑娘加紧时间。”

听雨眸中闪着别样的光，“我愿意信你一次，各位姑娘也愿意赌上一次，此事我会全力助你。只是你也先别急着买下临江仙，只等这事结束后，我再考虑考虑。”

“好。一言为定。”